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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失踪(三) 成与不成,他都要赌一把。……

    是夜

    谢玄带着几千精兵偷偷出了军营, 他们一路向西,来到了距乐城几十里外的一座土坡。

    燕雪深派了两名侦察兵前去查探敌情,其余人则在这等候。

    谢玄望向乐城的方向, 眸色沉沉,他事先并未告诉楚容自己要来救楚逍。若楚容知道了, 必定会阻止他, 毕竟稍有不慎,楚逍就会有危险。

    他虽然也想让楚逍平安无事的回来, 那但是在不牵扯楚容的情况下。现在楚容为了救人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他怎么能袖手旁观,让楚容一个人涉险?

    思来想去, 谢玄便想了这么个法子。他要赶在明日楚容去见乌洛兰前,把人救出来。

    贺兰旭说的对,万一他失败了, 说不定会害楚逍丧命,更会断送与楚容之间的情谊。谢玄自嘲的扯了下唇角, 他和楚容如今真的还有情谊可言吗?

    若楚容知道今晚他要做的事, 一定会生气。想到这,谢玄眸色黯淡了几分,他咬了咬牙,总之无论如何, 他都不会让楚容独自去见乌洛兰。

    今晚成与不成, 他都要赌一把。

    没多久,那两个侦察兵就回来了, 并将城门口的情况禀告给了谢玄和燕雪深。

    听到楚逍还被挂在城墙上还没放下来,谢玄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如此更好, 省的他还要闯进去救了。

    燕雪深部署好行动计划后,两人便趁着夜色向乐城摸去。以防人多打草惊蛇,谢玄将燕雪深和大部分兵力留在几里外,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继续前行。

    他们很快来到了乐城周边。

    此刻正值午夜,城门口不复白天的热闹喧哗,十分安静。天幕黑暗,唯有城墙上方燃烧着几簇火光,各处都有站岗的侍卫,看起来颇为森严。

    谢玄隐在草丛中,凝神观察着被吊在上方的楚逍。由于人低着头,他并看不清脸,只能从身形判断出这人是楚逍。

    侦察兵说城墙的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谢玄打算在他们换岗的前一刻动手。这个时候一定是他们警惕心最低的时候,况且值班的侍卫站了这么久,必定又乏又累,选在此刻下手,胜算最大。

    谢玄来之前将人分成了三队,一队去救楚逍,另外两队掩护并吸引齐军的注意力,同时燕雪深听到动静,也会立马过来接应他们。

    他先前已经嘱咐过,一旦动手,第一时间把楚逍的绳子割断,免得齐军会对他痛下杀手。谢玄估摸了一下楚逍被吊起来的高度,决定还是派两个人在下面接着,免得摔死他。

    黑夜里四下无声,城墙上一声突兀的锣响蓦的打破表面的寂静。

    谢玄眼眸一狠,低声道:“行动。”

    嗖——

    一支利箭率先射穿城墙上齐军的脑袋。

    很快,上方传来阵阵异动,惊呼道:“什么人?!”

    紧接着又是几支箭矢从草丛中射出,趁这个空挡,谢玄在侍卫的掩护下飞速跑到城墙底下,上方齐军已经反应过来,开始反击。

    趁此之际,谢玄当即命人射断吊着楚逍的绳子。

    “不好!快拦住他们!”

    尖锐的声音刺破黑夜,谢玄听到上方乱作一团,城门后脚步杂乱急促,似乎在叫嚣着什么。

    他们要开城门出来了!

    “动作快点!”谢玄厉声催促道。

    此刻守着底下的侍卫已经接住楚逍,并将昏死过去的他背在了背上。

    谢玄顿时松了口气。

    与此同时城门已经推开了几厘米的缝,一队燕军立马冲上前拖延时间,另一队人马则护着谢玄等人抓紧撤退。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根本来不及思考,眨眼间他们已经跑出去好几米。

    燕雪深想必在来的路上了,只要他们一到,齐军绝对追不上来。

    这么想着,谢玄稍安心了些,他朝身旁侍卫背上的楚逍看了一眼。这一看险些把他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是谁?!”

    话音刚落,侍卫背上的人猛地睁开眼,他不知从哪逃出一把匕首,抹了侍卫的脖子后,转手向谢玄刺来。

    还好谢玄躲得快,否则非得被他捅穿胸膛!

    遭此变故,周围人立马一拥而上,将那假冒之人制服。

    谢玄死死盯着那张陌生的脸,眼冒怒火。几年不见,乌洛兰长进不少,竟给他来个偷梁换柱!

    意识到自己中计后,谢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快走!”

    然而一群人刚跑出几米,便被忽然从一旁草丛中冒出的齐军截断了去路。

    四面八方涌来的齐军越来越多,前有埋伏,后有追兵,他们退无可退。

    谢玄冷冷盯着前方闪出的那条道,只见一个浓眉挺鼻,面色阴沉的异族少年坐在马上,缓缓而来。

    此人正是乌洛兰。

    他比几年前看着成熟了很多,五官已褪去青涩的稚气,显出几分异族独有的风情和俊美。许是突逢变故,乌洛兰身上已没了嚣张狂妄的气势,整个人阴沉沉的,尤其在看见谢玄的一瞬间,他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可怖的戾气。

    “是你。”谢玄眯了眯眼,微微抬起下巴,“楚逍在哪?”

    乌洛兰眸色冰冷,狞笑道:“我已经同意和楚容见面,想不到你们这么不老实,背后还搞这些小把戏。难道就不怕我一怒之下杀了楚逍吗?”

    谢玄眯了眯眼:“此事是我的主意,他不知情。”

    “那又如何?反正你们是一伙的。”乌洛兰语气怨毒,“我之前答应楚容见面前不会动楚逍,既然你违约在先,我也就没有必要遵守承诺了吧。”

    谢玄面色骤变,语气也冷了下来:“你敢动他,朕一定不会放过你。”

    乌洛兰哈哈笑了两声:“谢玄,你江山都不保了,在这称哪门子的皇帝?如今你落在我手中,到底是谁不放过谁?”他似乎看穿了谢玄的意图,嘲弄道,“你在等你的人吗?只可惜他们也自身难保,是不会来救你的。”

    谢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乌洛兰长矛直指谢玄,面上杀机毕现:“把他给我抓起来!”

    *

    一早起来,楚容收拾了一番,就准备去见乌洛兰。

    马车已在外面候着,裴弄掀开帐帘进来,道:“可以走了,殿下。”

    “好。”

    此次见面的地方在乐城外的一个小镇,乌洛兰只让楚容一人前往,但裴弄等人还是要在外面守着,以应对不时之需。

    “怎么了?殿下?”

    裴弄看着楚容心不在焉的模样,感觉他似乎在等着什么。

    楚容往某个方向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没什么,走吧。”

    直至坐进马车,楚容心中怪异的感受还未散去。谢玄今日这么安静,倒让他有些不习惯。

    裴弄带着护卫驾车送楚容去了镇上,接下来的路则需要楚容一个人过去。

    “殿下,你拿这个。”裴弄递给他一个哨子,“听到哨音,我们就会赶过去。”

    楚容点点头,收到竹哨后,转身离开了。

    乌洛兰还未到,楚容便坐在屋内静静等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眼看过了两人早已约定的时辰,乌洛兰还未现身,楚容有些着急。

    又过了一个时辰,楚容眉头蹙起,不禁猜测乌洛兰是不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所以故意来的迟些。毕竟以前的乌洛兰就有些莽撞。

    楚容几乎等了一天,直至傍晚时分,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来人推门而入,是裴弄他们。

    看见楚容安然无恙,裴弄猛地松了口气:“我们在外面等了许久,都不见殿下出来,以为出什么事了。”

    他看了下四周:“殿下,怎么就你一个人,乌洛兰呢?走了?”

    楚容沉着脸站起身:“他没来。”

    裴弄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不是都说好了?”

    楚容没答,只道:“先回去吧。”

    裴弄看着他眼中的担忧之色,轻轻点了点头。

    一路上,楚容一言不发,两道好看秀丽的眉微微凝起,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乌洛兰为何忽然毁约?究竟出什么事了?阿逍会不会有危险?

    刚到军营,侍卫就急忙禀报说,贺兰旭在帐中等了他一天。

    楚容面露诧异,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果不其然,贺兰旭一见他,便疾步上来,道:“大人,出事了。”

    楚容一双眼眸冷静至极:“谢玄出事了?”

    贺兰旭刚要点头,可一想到其中缘故,顿时有些说不出口。

    楚容看着他难言的面色,也不催促,静静等着他的下话。

    贺兰旭叹了口气道:“皇上为了阻止大人去见乌洛兰,昨夜带人去救楚二公子,结果中了乌洛兰的埋伏,如今不知所踪。”

    楚容瞳孔一紧。

    第102章 失踪(四) 杀了他,不然你就得死。……

    谢玄睁开眼, 发现这是一个极为破旧的屋舍。他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身旁还躺着一个不知是死是活的楚逍。

    楚逍全身上下臭烘烘的, 形容狼狈,面色枯黄, 衣服上还有好几个鞋印, 显然这几天吃尽了苦头。

    谢玄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自己为了一个冒牌货落到乌洛兰手中, 这货在这睡到倒香,当即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楚逍很快有了反应。他惊恐的望着四周,在看见身旁的人时, 明显一愣:“你怎么在这?!”

    谢玄不语。

    楚逍这时候也顾不上平时有多不待见谢玄,激动的问:“是皇兄让你来救我的?”

    不等谢玄回答,他又道:“不过你这救人的, 怎么把自己也给赔进来了?”

    谢玄反唇相讥:“你蠢的在自己的地盘都能被掳走,还好意思说别人?”

    楚逍想到那天晚上的情形, 当即打了个寒战。那晚他正打算回帐篷, 却被两个小兵糊弄过去,帮忙抬东西,随后他就被打晕,带到了这。

    任谁能想到军营中会混进来敌人的奸细, 还专门挑除夕夜下手?

    哐当——

    一声巨响打断了楚逍的思绪, 只见乌洛兰带着几个乌桓人面色不善的走了进来。

    许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楚逍的脸唰一下白了, 不着痕迹的往谢玄身后躲了躲。

    谢玄也没在意,漆黑幽暗的目光紧盯着乌洛兰。

    乌洛兰找了个凳子坐下,脸色阴沉, 看向谢玄的眸中倾泻出浓烈的恨意。

    这个人杀了他的父汗,族人,毁了他的部落,家园,害他流离失所,像条狗一样四处躲躲藏藏!他曾发誓,定然杀了谢玄报仇雪恨,好在老天有眼,竟然真的让谢玄落在了他手中。

    “想不到你还活着。”谢玄率先开口,带着一股子轻蔑嘲讽。

    乌洛兰额角青筋凸起,一拳打在了谢玄脸上,他阴骛道:“我当然要活着,不然怎么取你的狗命?”

    谢玄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不客气道:“狗命?你是说你自己?乌洛布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败在了我的手下,你作为他的儿子,可不也是一条狗?从前就爱乱吠咬人,如今做了齐宴的走狗,还没改掉乱咬人的毛病!”

    乌洛兰见他敢提父汗,当即大怒,又是一拳狠狠砸在他脸上。谢玄也被激出了怒火,他打不了乌洛兰,只能说难听的话气他。

    楚逍听着拳头砸在身上的声音,脸色惨白,恨不得把谢玄的嘴捂上,让他少说两句。

    不知过了多久,那两个乌桓人怕乌洛兰真把谢玄打死了,才慢悠悠上前拉开他。

    谢玄被打的吐血,他喘着粗气,撑起身体,看向乌洛兰的眸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

    楚逍生怕他又被打,从后面扯了下他的袖子。

    乌洛兰哼笑一声,对谢玄道:“你嚣张不了多久了,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燕王呢?”

    “不然呢?我不是,你是?”

    乌洛兰嘴角挂着狠厉的笑:“谢临在京中称帝,控制着整个燕京。你离京已久,消息不灵通,怕是不知道朝中是何情形。说来这段时间北燕如此热闹,还和你有关呢。”

    谢玄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毒杀先帝谢瀚的罪行如今传的沸沸扬扬,证据确凿,整个北燕,上至朝官,下至小民,皆知你罔顾人伦,弑父篡位,如今朝中一大半人都归顺了谢临,想要将你废掉,扶持谢临上位呢。”

    谢玄面色骤变,难怪他和贺兰旭安插在京中的人失去了联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为何他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你是如何得知的?”

    不等乌洛兰回答,谢玄寒声道:“你和谢临是一伙的?”

    不对,应该是齐宴和谢临是一伙的!

    思及此,谢玄发出一声冷笑:“遗诏是先帝亲手所写,朕也是他亲自选的储君,仅凭一些空虚来风的谣言和莫须有的证据,就想夺走朕的江山?玉玺在我这,没有玉玺,谢临名不正,言不顺,这皇位他坐上去了,还得坐得稳才是。”

    “少说大话。”乌洛兰幽幽注视着他,“一个失去民心和拥护的皇帝,你真以为你还能回得去?”

    谢玄毫不示弱:“你也少说废话,说吧,你究竟想干什么?”

    乌洛兰直截了当道:“把玉玺交出来。”

    “你以为我会给你?”

    “你可以选择不给。”乌洛兰森冷道,“如果你不想活的话。”

    谢玄讥讽道:“给了你,只怕我死的更快。”

    若他猜的没错,齐宴之所以要帮谢临拿回玉玺,是为了让谢临成为真正的燕王。一旦有了玉玺,谢临就能名正言顺的掌权,届时他便可撤回齐地的燕军,解明齐之忧。

    如此一来,他绝不能将玉玺交出去,反正齐宴也不能杀了他。

    想通这一点的谢玄底气更足,有恃无恐的瞪着乌洛兰。

    “我若不给,你真的敢杀我吗?”

    杀了他,不仅得不到玉玺,说不定还会给明齐带来灭顶之灾。他一死,必会激怒驻守在关外的十几万燕军,到时他们会做出什么可想而知,齐宴绝不敢冒这个险。

    乌洛兰听着他话中的挑衅,气的脸色铁青。他拳头握的咯吱响,不知想到了什么,忽而露出一口森白的牙:“我是不敢杀你。”

    谢玄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只见乌洛兰拎小鸡似的揪住楚逍的领子,“杀一个他还是绰绰有余的。”

    楚逍浑身止不住颤抖。

    “你大张旗鼓的过来救他,连自己都搭进来了。”乌洛兰道,“他的命对你来说肯定很重要。”

    谢玄目光骤然冷了下去:“我是要救他。但你觉得他的命值得我拿玉玺来换?”

    楚逍脸色唰一下白了,他就知道谢玄不会救他。

    “好啊,既然不值得,那他留着也没什么用处了。”乌洛兰语气陡然一狠,高高举起匕首,“不如我现在就宰了他!”

    眼看那匕首要扎进楚逍的喉咙,谢玄心一紧:“等一下!”

    乌洛兰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谢玄吸了口气,道:“他是楚容的弟弟。你留着他,远比杀了他更有用处。杀了他,楚容不会放过你的。”

    察觉到乌洛兰看了自己一眼,楚逍感觉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乌洛兰忽而大笑出声,“我当然知道他是楚容的弟弟,正因如此,我才要杀了他!”

    “当年若不是楚容劝说我父皇出兵北燕,事后又见死不救,我父汗怎么会死在你手上!你该死,他也该死,你们都该死!我要杀了他的弟弟,让他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谢玄心神一震:“你说什么?”

    乌洛兰睨了他一眼,看着他震惊的神情,恍然大悟的嗤笑道:“哦我倒忘了你们的关系。说来我当年还奇怪你为何这么护着楚容,原来他是你的男宠哈哈哈哈哈。说来你也够惨的,竟然被自己养的小玩意算计了。”

    谢玄双眸怒火翻涌:“闭嘴!”

    乌洛兰像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慢条斯理道:“难道你不好奇吗?当年乌桓被赶出北地草原,对北燕内乱一事一概不知,怎么好端端的忽然卷土重来?正是楚容劝说的我父皇,在背后为我父皇出谋划策。他这么算计你,你竟然还来救他弟弟,真不知道你是蠢还是傻!”

    他每说一句,谢玄的脸色就阴沉一分,楚逍也就颤抖的越厉害。

    谢玄漆黑的瞳仁中似乎酝酿着什么,他冷笑一声:“别人劝了又如何?自己还得有那个心才行。乌洛布觊觎中原已久,早晚会卷土出来。他自己受不住诱惑,又没那个本事,活该被朕割断了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这就是他自不量力的代价!”

    乌洛兰嘴角的笑意渐渐凝固,表情倏尔变得十分可怖。他原本想气谢玄,哪知谢玄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当即气的话都说不利索:“你”

    他越愤怒,谢玄心底就越痛快。乌洛兰戳他的心窝子,他又怎么肯放过这让小蛮子生气的机会?

    他一脚朝谢玄胸口踹去,浑身都是压抑不住的暴戾。

    谢玄吐出一口血,不依不饶道:“怎么?被我说中了?”

    楚逍快哭了,嗫嚅道:“你别再说了。”

    乌洛兰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幽幽道:“你对楚容还真是情深意重。”他勾出一抹嗜血的笑,“我突然想出了一个一箭双雕的好办法,既可以让楚容痛苦,也不会让你好过。”

    谢玄冷冷的看着他。

    乌洛兰丢给他一把刀,把楚逍也踹了过去。

    “你不是喜欢楚容吗?那好,就由你亲手杀了心上人的弟弟。”乌洛兰残忍道,“我看他是不是也像你一样可以如此大度!”

    两人同时面色一变,谢玄看也不看那把匕首,对他的话视若无睹。

    “杀了他!”乌洛兰解开谢玄手上的绳子,把匕首塞到他手里,“不然你就得死!”

    谢玄面无表情的扫了眼手中匕首。

    乌洛兰知道他在想什么,疯癫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吧?我是答应了齐宴要从你手中拿到玉玺,你不给就算了,反正我已经要过了。可比起那个,我更想要的是你的命!从我活下来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一个目的,要你和楚容的命!不然我也不会去投奔齐宴,心甘情愿任他差遣。”

    “如今我的目的已经快达到了,什么玉玺,什么战争,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杀了你们,能让你们生不如死,我就痛快!”

    谢玄瞳孔一缩,面上却强装镇定:“你说谎。”

    “你不信?”因为激动,乌洛兰的表情都有些扭曲,“不然我为何要把你藏在这?而不是关进齐军的大牢里?我还未向齐宴禀报我捉了你,连齐宴也不知道。根本没有人知道你在这!我就算要杀你,也没人能阻止我!”

    谢玄脸上血色尽褪,没想到乌洛兰还藏了这么一手。短短几年,他的心智和能力都长进了不少,完全不是当年那个莽撞狂妄的少年可以相比的。

    他小瞧他了。

    “杀了他!”乌洛兰厉声重复,“你不杀他,我现在就杀了你!”

    他抽出侍卫的长剑架在谢玄的脖颈,稍一用力,血就涌了出来。

    谢玄清楚感觉到了那冰冷锋利的剑刃,宛如一条正在舔舐自己的毒蛇,他后背窜上一抹寒气。他知道乌洛兰不是在开玩笑,只要乌洛兰动一动手,自己顷刻就会被割断咽喉。

    谢玄盯着对面惊慌的楚逍,缓缓握紧了匕首。

    楚逍见状,颤抖着发出一声呜咽。

    第103章 失踪(五) 我死了,楚容大概也不会为……

    就在刀刃即将插进楚逍身上的那一刻, 门哐一下被推开了。

    一个乌桓人匆匆忙忙的跑过来,低声对乌洛兰说了些什么。乌洛兰面色一变,他狠厉又不甘心的看了谢玄和楚逍一眼。

    “看好他们!”

    说完转身朝外走去。

    谢玄蓦的松了口气, 他手心出了不少汗,慢慢放下了那把匕首。楚逍死里逃生, 身子一软, 脱力的倒在了一旁。

    此时,乌洛兰已来到屋外。不远处站着一队侍卫, 为首的男子负手而立,面容平静,眼眸中酝酿着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乌洛兰眸底闪过一丝阴骛。

    周旬他怎么找到这的?

    乌洛兰走上前, 面上硬挤出一丝笑意,问道:“周大人,你怎么会在这?”

    周旬淡淡的扫了他一眼, 乌洛兰顿时有种被看透的错觉。

    “听说兰将军捉了燕王,本官奉命将人押回军中, 严加看管。”

    乌洛兰握紧了拳头, 阴沉的巡视了一圈。他让手下人不准声张,周旬是怎么知道的?还找到这来了?到底是谁泄露出去的?

    莫非他身边有周旬安插的奸细?

    意识到这一点的乌洛兰,又惊又怒。赵无明头脑简单,不足为惧, 唯有这个周旬不好糊弄, 行事多疑。

    “敢问周大人奉的是谁的命?”乌洛兰语气沉了几分。

    周旬道:“自然是太子殿下的命。本官听说兰将军活捉燕王,立马将此事禀告给了太子。太子对将军大肆夸赞, 事关重大,殿下令本官将燕王带回军中,不得耽误。”

    乌洛兰皮笑肉不笑道:“原来如此。正想让人去知会赵将军和周大人一声, 不想周大人已经知道了。”

    周旬面不改色,假装没听出这话语间的嘲弄,公事公办道:“那就请将军把人交于我。”

    乌洛兰一动不动:“此事不必麻烦大人了,我会亲自将燕王送过去。”

    “殿下让我来提人,我怎好空手而归?”周寻自然不会买他的帐,道,“燕王的性命关乎两国战事,殿下有命,让我今日必须将人带走。太子刚对将军赞赏有加,想来将军也不会违背太子的命令吧?”

    乌洛兰脸色绷紧,他捉了谢玄却隐而不报,周旬不仅不告状,还替自己在齐宴面前邀功,这番追捧,让人着实恼怒。

    他简直有火发不出!

    沉思良久,乌洛兰最终还是让步,让手下将人带出来。反正也跑不了,等到了军中大牢,再收拾也是一样的。就算杀不了谢玄,他也折磨死他!

    很快,手下将谢玄押了出来。谢玄看到周旬顿了一下,这人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他一时没想起来是谁。

    直到一旁的人喊了声周大人,他才了然。

    周旬对谢玄的打量视若无睹,对乌洛兰客气道:“还有一个。”

    乌洛兰皱了下眉:“把那个也带出来。”

    不一会,楚逍也被拎了出来。

    周旬下令将两人关进囚车,朝乌洛兰拱了拱手:“既如此,周某就回去复命了。”

    乌洛兰点了下头,笑的极为勉强。他不甘的盯着逐渐走远的马车,眼眸锋利似剑。

    囚车内

    谢玄与楚逍各靠在一边,楚逍还惊魂未定,他们现在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不知道这会要被带到哪去。

    谢玄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四周,也不知乌洛兰把他们关在了哪,眼下他们正在一座林子里走着。谢玄的目光逐渐落到最前方的周旬身上。几年前,这人曾和齐宴来过一次燕国,只是过去了太久,他已经对这人的脸没什么印象了。

    身上被乌洛兰踢打的地方还钻心的疼,他怀疑乌洛兰那一脚踢坏了他的内脏,让他忍不住一直想咳血。

    谢玄眼底闪过一丝狰狞杀意,若能逃出去,他非宰了乌洛兰报仇不可。只是如今他这副模样,就算能跑出去,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捉回来。

    他扫了眼坐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楚逍,心中渐渐有了个主意。

    谢玄踢了他一脚,示意他过来些。楚逍还对方才木屋中发生的事心有余悸,并未理会。

    他清楚的认识到,如果不是有人忽然出现,谢玄真的会杀了自己。

    见楚逍别过脸不搭理自己,谢玄嗤笑一声,他知道楚逍为自己差点杀了他而生气。谢玄动了动身子,忍着疼痛,坐到了他身边。

    楚逍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你若想活命,最好对我客气点。”

    楚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当即怒道:“你离我远点,我还能多活一会。”

    谢玄淡声道:“你不用冲我吼,也别指望我会向你道歉。若你是我,乌洛兰拿剑架在你脖子上,说不定动手比我还快。”

    楚逍瞪大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可他憋红了脸,想了半天也无法反驳。因为他也不敢肯定他会用自己的命去换别人的命,更别提那个别人还是谢玄!

    谢玄皮笑肉不笑道:“而且你这不是没死吗?”

    “我没死是因为我命大!”

    谢玄皱了下眉,道:“那个时候我没想杀你,不”他眼中出现了一瞬的茫然,“应该是我还没想好要不要杀你。”

    楚逍狐疑的看着他,满脸不信任,却还是开口道:“为什么?”

    谢玄没说话,若是换作其他任何一个人,他早就毫不犹豫的动手了。可偏偏是楚逍,楚容的弟弟,他若是一刀下去,他和楚容还有可能吗?

    楚容永远也不会原谅他。

    就在楚逍以为不会回答时,谢玄道:“你要是死了,楚容会很难过,我不想让他难过。”

    楚逍微微睁大眼睛,过了一会,他讪讪道:“你方才说的活命,是什么意思?”

    谢玄这才正色起来,将自己的计划低声说了一遍。楚逍惊讶的张大了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会尽量帮你拖延时间,你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剩下的,就看你的造化吧。”

    楚逍没吭声,谢玄会这么好心,主动留下来为他争取逃跑的时间?他心中警铃大作,该不会是什么阴谋吧?

    谢玄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当即讥讽道:“现在又不需要二选一,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我留下了替你拦住追兵,你不感恩戴德就算了,还敢疑神疑鬼?真不知道脑子是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你真的是楚容的亲生弟弟吗?”

    楚逍不服气道:“谁知道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你为什么要帮我?”

    谢玄一顿,道:“我答应了楚容要将你平安的带回去。”

    楚逍冷哼:“那你方才还想杀我呢。”

    谢玄露出一个残忍的笑:“你该庆幸我没有这么快动刀。”他道,“现在不需要二选一,你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楚逍沉默了一瞬,出声道:“你留下来不会有危险吗?”

    “我有玉玺,他们暂时不会杀我。”谢玄掀开眼皮,“你就不一定了。”

    楚逍脸唰一下白了。

    “而且,就算我运气不好真的死了,”谢玄眼中有一瞬的落寞,“楚容大概也不会为我难过。”

    “那可不一定。”楚逍小声嘟囔道。

    谢玄收起心中苦涩,又恢复了平日冷酷的模样:“我方才说的你都记住了?”

    楚逍点了点头。他咬了咬唇,迟疑道:“那个谢谢你。”

    谢玄面无表情道:“你要是有点良心,真的谢我,就多在楚容面前帮我说点好话吧。”

    楚逍没说话。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谢玄就急促的喘了几声,像窒息一般倒在了地上。楚逍一咬牙,焦急大喊:“不好了,他晕倒了!没气了!快来个人看看!”

    听到叫声的侍卫,见谢玄面色惨白的躺在囚车里,胸膛一动不动,他伸手探了下谢玄的鼻息,当即喊了声快停车,而后跑上前去禀告周旬。

    楚逍在原地等待,由于紧张害怕,脸色也白了几分。

    片刻后,周旬在侍卫的带领下走了过来。他看了谢玄一眼,脸色微变,而后也像侍卫一样去探谢玄的鼻息。

    短短几秒,楚逍紧张的手心出汗,生怕被发现一点破绽。尤其是周旬那双令人捉摸不透的双眸看过来时,他感觉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了。

    好在周旬没看出什么,神情还颇为严肃:“快将门打开,把燕王抬出来!”

    侍卫急忙照做,毕竟燕王要是死在他们手里,他们谁都吃不了兜着走。

    几人刚把谢玄放到地上,周旬立马蹲下身查看,就在他低头靠近谢玄的一瞬间,谢玄猛地睁开眼睛,一手拽住周旬的衣领,一手拔出身旁侍卫的佩剑。

    周旬毫无防备,人又瘦弱,轻而易举被谢玄扼住了喉咙。

    这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以至于侍卫们还未反应过来,周旬已经落到谢玄手中,脖子上还架着一把长剑!

    楚逍见状,忙推开侍卫还未来得及锁上的车门,跑到了谢玄身旁,如临大敌的望着对面一群齐军。

    “你想做什么?放开我们大人!”侍卫长拔出长剑,呵斥道。

    谢玄威胁起人来毫不手软,当即将剑往周旬脖颈中推了几分:“给我一匹马,别让我说第二遍。”

    侍卫长见周旬颈间已流了血,踌躇片刻,还是让人牵来了一匹马。

    谢玄给楚逍使了个眼色,楚逍翻身上马,欲言又止的看了谢玄一眼。

    “快走吧。”谢玄头也不回道。

    楚逍面色不太好的说了句你小心,就扬尘而去。

    齐军见状立马要追,却听谢玄阴森道,“不想让他死的话,就尽管去追。看是我的刀快,还是你们的脚快。”

    周旬额上冒汗,许是失血过多,他的脸色异常苍白:“让他走吧。”

    齐军只好作罢,一群人围成一圈,警惕的盯着谢玄,唯恐他再做出什么。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不知过了多久,谢玄估摸着楚逍走的够远了,正想着要不要让人也给自己弄一匹马,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

    他面色剧变,死死盯着忽然追过来的乌洛兰,恨不得用眼神在他身上戳出一个洞!

    乌洛兰赶过来,见到这番景象也着实惊讶。他很快反应过来,冰冷的吩咐道:“去追。”

    谢玄握紧了手中的剑,厉声道:“谁敢离开一步,我立马要了他的命!”

    乌洛兰不为所动,仍旧让手下追了出去。

    谢玄面色难看至极,周旬面上也不怎么好看,神色极其复杂。

    “周大人。”乌洛兰邪笑着说道,“你信我吗?”

    周旬:“什么?”

    下一秒,乌洛兰就做出了让两人大惊失色的动作,只见他对着两人的方向,缓缓拉开了弓箭。

    谢玄和周旬都不由得想起,当年在燕宫时,乌洛兰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

    嗖——

    第104章 失踪(六) 他还挺喜欢你的……

    乌洛兰低估了谢玄的狠劲, 在他的设想里,谢玄应该会放开周旬躲到一旁,否则就会被他一箭射死。

    没想到到了这种关头, 谢玄都不肯放手,抓着周旬堪堪倒在一旁。那支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脸射过去的。

    这般凶险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眼看乌洛兰还要再射, 侍卫长猛地反应过来, 上前一步拦道:“不可,大人还在他手里!”

    说话间, 谢玄已经将周旬拖起来,再次用剑抵住了那脆弱的脖颈。

    他盯着乌洛兰,怒道:“你找死”

    周旬吃痛的发出一声叫, 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出,染红了他的衣领。

    乌洛兰见状只好青着脸放下了弓箭。若他众目睽睽之下不顾周旬的性命,传到齐宴耳中, 怕是没法解释。

    “把那匹马给我。”谢玄冷冷道。

    乌洛兰没说话,其余人也不敢轻举妄动, 侍卫长到底是周旬的心腹, 见主子危在旦夕,还是牵来了一匹。

    乌洛兰眯了眯眼,道:“周大人,你已经放走了一个, 还要再放走一个吗?”

    周旬听出了乌洛兰的言外之意, 面色微变,他张开已毫无血色的唇, 道:“你们不必管我。”

    侍卫长急道:“大人!”

    乌洛兰露出得逞的笑:“周大人,肯为明齐舍了这条命,殿下若是知道, 必会欣慰至极。”说着,他语气一狠,指着谢玄道,“来人,把燕王给我拿下!”

    谢玄见四周的齐军围了过来,当即将周旬一推,自己则忍着身体的疼痛翻身上马。他一勒马绳,凶猛的从一个侍卫身上踏过,而后扬尘而去。

    乌洛兰喝道:“快追!绝不能让他跑了!”

    说着他举起弓箭,对准谢玄的背影,正要拉弓之际,周旬忽扑了上来,道:“不能杀他!”

    可惜乌洛兰那一箭还是射了出去,但由于周旬的忽然靠近,并未射中。

    他恼怒的放下弓箭,咬牙切齿的朝马匹走去,准备亲自去追谢玄。上马前乌洛兰忽转头朝周旬道:“周大人为人一向谨慎,怎么今日这么不小心,让谢玄挟持了?”

    周旬脖颈还在流血,面无表情道:“周某一时不察,中了他的计。”

    乌洛兰轻哼一声,打马离去。

    另一边,谢玄跑出没多远,便听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他被乌洛兰踹中的胸口还剧痛无比,如今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更是万分折磨,他每喘一次气都感觉有血涌上来,以至于喉间腥甜一片,呛的不停咳嗽。

    谢玄攥紧了马绳,故意在林总绕来绕去,就算他逃不掉,也要帮楚逍多拖一会。

    可惜他身上有伤,根本就跑不快,听着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谢玄心道,这回是跑不掉了。

    嗖——

    谢玄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瞳孔骤缩,猛地从马上跳下!然而这次他没有那么好的运气,直接被乌洛兰射中了左肩。

    谢玄狼狈的摔在了地上,吐出一大口血。

    下一秒,齐军就围了上来。谢玄艰难坐起身,咬牙拔出了肩上的那支箭。乌洛兰先前就毫不掩饰对他的杀意,如今趁周旬不在,更是直接下了死手。

    谢玄一边喘气一边不服输的瞪着他,他如同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即使无法用爪牙撕开敌人的皮肉,漆黑的眸中仍旧闪烁着冰冷锐利的杀意。

    乌洛兰脸上扬起一个胜利的微笑,他再次举起了弓箭,只不过这次对准的是谢玄的头颅。

    谢玄心里咯噔了一下,他抹去嘴角的血,一动不动的盯着乌洛兰的动作。

    乌洛兰似乎想故意折磨他,弓弦大开,但就是不松手。他饶有兴致的欣赏着谢玄此刻狼狈的模样,心中滔天的恨意终于得到了一丝宣泄。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谢玄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一丝紧张。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躲过去。

    他就要死了吗?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楚容的身影,心脏蓦的一紧,如果这样的话,他想在死前再看楚容一眼。

    可惜老天连这也不能满足他。

    谢玄正乱七八糟的想着,那张绷紧的弦终于松了。利箭以锐不可当之势,破空而来,连带起的风也有如实质,裹挟着挡也挡不住的杀意。

    铿——

    凭空出现的另一支箭精准无误的射偏了乌洛兰的那一支!

    谢玄一愣,难以置信的偏头看去。只见楚容坐在马背上,面色沉静,眼神却隐隐夹杂着一抹关怀。

    对视间,谢玄的心狠狠跳了一下。

    乌洛兰在看清来人后,眸中陡然烧起更旺的怒火:“是你。”他冷笑一声,道,“来的正好,今日新仇旧账一起算,一个都别想走!”

    话音刚落,就有一批人朝楚容冲了过去。

    就在这时,裴弄从楚容身后出现,喝道:“保护殿下!”

    说着自己朝乌洛兰冲了过去,双方人马顷刻纠缠在一起。姗姗来迟的燕雪深见状也加入战斗,去拦企图对谢玄不轨的齐军。

    场面乱作一团,楚容趁此时机,驾马奔到谢玄跟前,朝他伸出手:“快走。”

    谢玄嘴唇微微一动,他看着楚容焦急的眉眼,差点以为这是自己的错觉。

    “皇上,你们先离开!”不远处的燕雪深喊道。

    谢玄顿时如梦初醒,他抓住楚容的手,借力上马,这一下似乎用尽了他的全部力气。他抓着楚容的腰,将额头抵在他的后背上,近乎贪婪的闻着这温暖熟悉的气息,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乌洛兰哪能让他们就这么跑了,他几次想追过去,却都被裴弄和燕雪身拦住,根本脱不了身!

    看着远去的谢玄和楚容,他急的眼睛都红了。

    楚容一路疾驰,谢玄的手圈着他的腰,脑袋也歪在了他的肩上,这个时候,他也不能说什么,只抿了下唇,道:“你怎么样了?”

    谢玄脸上有好几处伤,唇边也沾着血迹,看上去不是很好。

    谢玄咽下喉间的血:“你来的时候看见楚逍了吗?他跑了?”

    “看到了。”楚容道,“是他说你在这的。”

    “你们怎么会突然过来?”

    刚说完,他就剧烈的咳了起来。楚容听见他咳得惊天动地,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都这遮掩不住,道:“等回到军中再说吧。”

    “好。”

    两人刚回到军营,谢玄就再也撑不住的晕了过去。贺兰旭急忙让人去喊太医,楚容将苏木也叫了过来。

    几个人刚帮他处理好箭伤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伤口,就见楚容走过来,道:“方才来的路上,他似乎一直在咳血,劳烦再仔细检查一下。”

    太医们连连点头,又查看起了谢玄的伤势。

    “皇兄。”

    楚容一转头,见楚逍正站在门口,神色复杂的望着床上下谢玄,“他没事吧?”

    楚容拉着他去了外间,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想来看看他。”楚逍脸上有一丝不自然,“怎么说他也救了我。”

    楚容想到这事,垂下了眼眸。

    谢玄总是做一些出乎他意料的事情,不管是他瞒着自己擅自去救楚逍被俘,还是他为了让楚逍逃跑自己留下来拖住齐军,他有时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正想着,太医忽然叹着气走了出来。

    “怎么了?”

    “大人,可否知道皇上咳血的原因?属下需要一一排查,实在是浪费时间。如若大人知道,属下可直接对症下药,也省的耽误皇上病情。”

    楚容摇了摇头。

    “我好像知道。”楚逍面色一下白了,他看着楚容道,“在木屋的时候,他的胸口被那个蛮人踢了一脚,似乎挺严重的,不然也不会当场吐血。”

    “什么?”太医惊慌的瞪大眼睛,急急忙忙跑了回去。

    楚容脸色也凝重了几分:“怎么回事?”

    楚逍便把木屋内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楚容越听,眉头皱的越紧,尤其是听到谢玄在得知自己篡夺乌洛布出兵北燕以及乌洛兰让谢玄二选一时。

    帐内烛火如豆,两人沉默的坐着,谁都没有再说话。

    楚逍看着皇兄沉思的表情,也不敢打扰,只隔着屏风望着太医来回走动忙碌的身影。

    就在他百无聊赖时,太医走出来道:“大人,皇上醒了,想见你一面。”

    楚容抬起头,朝里面望了一眼,没说话。

    那一刻,楚逍或许是感激谢玄的救命之恩,也或许是心中生了一分怜悯,张口道:“皇兄,谢玄说我死了,你会很难过,他不想让你难过。这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坏,他还挺喜欢你的,要不还是去看看他吧。”

    楚容道:“他救了你,于情于理,我都要去看看。你先回去吧。”

    谢玄将其余的太医都赶了出来,内室此刻只有他一人。见楚容过来,他眼眸明显亮了起来,苍白的面色都有些了几分神彩。

    谢玄惴惴不安的指着旁边那张凳子:“快坐吧。”

    楚容气定神闲的坐下,看着他道:“你的伤怎么样了?”

    刚说完,谢玄又咳了起来,他拿过一旁的手帕擦了擦唇边鲜血,轻描淡写道:“我没事。太医已为我诊治过了,修养一段时间就好。”

    楚容看着那帕子上刺目的鲜血,不自觉皱了下眉。

    谢玄见状又咳了两声,不想这一咳像点了导火线一样,停不下来了,最后咳的惊天动地。太医在外面听的胆战心惊,几次想进来都被谢玄暗自瞪了回去。

    楚容给他拿来热水,又好心给他顺了顺背,谢玄这次渐渐平息下来。

    他倚在床边,又喝了几口水润了润嗓子,对楚容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楚容一愣,道:“说吧。”

    第105章 决战(一) 或许这就是命,有的人生来……

    谢玄似乎有些难以开口, 半晌才小心翼翼的将齐军是如何混入军营的事交代了一番。

    楚容出乎意料的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说的这件事。

    按他对谢玄的了解,谢玄应该会愤怒的质问自己乌洛布出兵北燕一事才是。可现实是, 谢玄神色平静的坐在床上,丝毫没有要提此事的意思。

    楚容微微诧异, 一时竟不知他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 还是谢玄率先打破了安静,他心里七上八下, 猜测楚容是不是生气了:“你倒是说句话啊。”

    楚容听见他的话,平静道:“我知道。”

    “你知道?”谢玄不自觉抬高了声音。

    “嗯。”

    这下轮到谢玄惊讶了。他转念一想,楚容这么聪明, 仔细一琢磨肯定就能猜到。只是他竟然没有责怪自己?谢玄心中一喜,可怜他绞尽脑汁,不知要如何坦白, 生怕楚容以为自己又和赵无明勾结在一起算计他。

    “那你怎么不早说?”谢玄吞吞吐吐道,“你不怪我吗?”

    楚容想起楚逍刚失踪时谢玄的模样, 心平气和道:“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谢玄一听, 喜悦之色顿时溢于言表。就在他沉浸在喜悦中不可自拔时,楚容站起身道:“时辰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

    看他要走,谢玄顿时笑不出来了。

    “你明天还会来吗?”

    楚容看着他盛满期待的双眸, 沉默了。

    谢玄眸底划过一丝失落, 强颜欢笑道:“我只是随口一问,你有事就赶紧去忙吧。”

    楚容点了点头, 嘱咐了他一句好好休息,就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帐中时,裴弄早已等候多时了。

    “殿下。”

    “怎么样了?”

    裴弄握紧拳头, 不甘心道:“让他跑了!”

    楚容眸光微闪:“没事,跑就跑了吧。你受伤了吗?”

    裴弄露出腼腆的笑:“殿下不用担心我,乌洛兰伤的可比我严重多了。”说着,他眼底浮现些许担忧,“只是这次让这小蛮子跑了,不知道他下次又会怎么对付咱们。”

    楚容没有说话,只让裴弄下去好好休息。

    另一边,齐军军营中

    周旬受伤和谢玄逃走两件事传到了齐宴耳中,他当即大怒,在心中将赵无明和乌洛兰狠狠训斥了一顿。

    虽然谢玄是乌洛兰捉的,但齐宴对乌洛兰隐而不报,私自用刑一事十分恼火。若把谢玄押回军营也就算了,竟还让他跑了!加之周旬受伤,险些丧命,种种事由直接将齐宴的怒火推到了顶峰。

    如今齐玮病的一天比一天严重,朝中大权尽数落到他手中,齐宴毫不留情的处罚了赵无明和乌洛兰。

    赵无明可谓是苦不堪言,他只知乌洛兰捉了楚容的弟弟,其余事情一概毫不知情!

    乌洛兰捉了谢玄?又让谢玄跑了?他怎么不知道,最诧异的是,远在明京的齐宴都知道此事,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听到!

    赵无明一双眼睛怨恨的盯着周旬,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他告诉殿下的!明明是周旬和乌洛兰放走了谢玄,他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太子凭什么只罚他和乌洛兰,不处罚周旬?!

    赵无明的怒火一茬接则一茬,可他并不敢公然质问周旬。经此一事,他更加深刻的认识到齐宴有多袒护器重这个周旬,听说周旬受伤,那补品药膏不要钱似的往军营里送。

    他惯会见风使舵,齐宴是未来的皇帝,他器重的人,岂能轻易得罪?但他又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对周旬和乌洛兰瞒着他捉了谢玄一事十分不满,因此青着脸问道:“兰将军捉了燕王,周大人既然知道,为何不告诉本将军?”

    周旬淡声道:“事发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将军。”

    赵无明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语气,气的脸色一变,他要是听不出来周旬在嘲讽他,就白混这么多年了!

    他不敢和周旬叫板,只好将气都洒在乌洛兰身上。偏乌洛兰到现在都没见着个人影,他派人去乐城也没找到。

    赵无明冷哼一声,闯了这么大的祸,以为躲起来就万事大吉了?他暗自发誓,等见到乌洛兰,一定要将他骂个狗血喷头!

    这小蛮子捉了燕王这么大的事不告诉他,自己想偷摸立功,现在出事了,倒是有他的份了!

    赵无明气的咬牙切齿,当即又派了些人手去找乌洛兰。

    令他没想到的是,他没等到乌洛兰的人,倒先等到了乌洛兰死了的消息!

    “死了?!”赵无明听着侍卫的禀报,一下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怎么突然死了?!”

    侍卫道:“属下不知,听说是在乐城附近的野外找到的人,将士们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凉透了!兰将军及其下属,无一人生还!”

    赵无明冷汗唰唰往外冒,追问道:“谁杀的?!楚容还是谢玄?!”

    侍卫摇了摇头。

    赵无明一下跌坐在了座位上,这消息实在太过惊悚,乌洛兰竟然说没就没了。他虽然看不惯乌洛兰,但不得不承认,这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他死了,谁去挡潭天望之流?

    “此事绝不能走漏风声,一定要瞒住了!”赵无明严厉道,“传令下去,谁敢泄露此事,直接问斩!”

    “是!”

    赵无明心道,先瞒一天是一天,必须赶快将此事禀报齐宴,找个能接替乌洛兰位置的人,不然等楚容他们听到风声,就来不及了!

    然而,老天就像是故意和他对着干似的,当晚潭天望率军攻进了乐城,一路势如破竹,拿下了好几座城池。

    赵无明暴跳如雷,抓了半天内鬼也没抓出来。他越发肯定杀了乌洛兰的不是谢玄就是楚容,不然他们怎么知道乌洛兰死了?还趁机偷袭?

    *

    “皇上,楚大人来了。”

    谢玄立马从床上坐起来,露出一抹得逞的笑。他直接让楚容来看他,楚容不见得会答应,若是说有要事商量,不方便过去,那楚容十有八九会过来。

    见楚容出现,他第一句便是:“你听说了吗?乌洛兰死了?”

    楚容淡淡的嗯了一声。

    谢玄冷哼一声,痛快道:“真是便宜他了,也不知道死的惨不惨。”说着,他看了楚容一眼,“奇了怪了,不是你动的手,也不是我动的手,到底是谁杀的?”

    楚容沉默了一瞬,道:“听裴弄说,他和燕雪深合力重伤了乌洛兰,许是他伤的太重,没救过来吧。”

    “是吗?”谢玄眯了眯眼,那日他不在现场,不过他们的人确实多出很多。

    “不过是谁杀的,死了就好,也省去了我们一个麻烦。”谢玄眸中杀意浮现,“只可惜不是我亲自动的手,不能报当日之仇。”

    “你的伤怎么样了?好点了吗?”楚容问。

    谢玄立马受宠若惊道:“好多了。”

    楚容点点头,而后静静的看着他。

    “哦。”谢玄这才想起来自己叫楚容过来的借口,当即道,“如今乌洛兰已死,我想,趁齐军没反应过来之前,我们还是多增派些兵力,趁此时机,一举扫清关外障碍,为来日进军关中做准备。你觉得呢?”

    楚容见他一副谈正事的派头,也认真了些:“我也正有此意。”

    “好。”谢玄道,“那我就派人”

    楚容打断道: “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会安排的。你好好养伤。”

    虽然楚容说话的语气仍旧像谈论公事一般,但谢玄的心还是不可避免的一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让他开心的找不着北。

    如果楚容每天都能这样对他和颜悦色的说话,偶尔关心他一句,他愿意天天受伤。

    楚容看着谢玄喜形于色的表情,微微一愣。他并非注意不到每次自己说好好养伤,好好休息时,谢玄眉梢眼角的喜悦。

    只是一句简短的话,就能让他高兴成这样

    他犹豫一番,道:“其实我这次来也有话对你说。”

    谢玄眼前一亮:“什么?”

    楚容将这几天自己想的计划脱盘而出,谢玄的面色渐渐严肃起来。

    明齐的都城明京地处平原,四面环山,易受难攻,其中只有赵无明驻扎的阳平关是最容易的一条路,进入阳平关后,地势平坦,大军可直捣明京,从其他三个关口进入都得翻山越岭,一路困难重重,几乎没有获胜的可能。

    楚容道:“阳平关兵力众多,齐军几乎将全部兵力设在此处,相比之下,函谷关兵力薄弱,从此处进入关中,相比阳平关容易得多。”

    谢玄顿了一下,担忧道:“进入函谷关之后呢?后面崇山峻岭,不乏守备森严,力量雄厚的城池,万一齐军设伏,我们极有可能全军覆没。”

    楚容抬起头,道:“我或许有办法,只是有些冒险。你若信我,可以试一试。”

    谢玄望着他坚毅的神色和认真的眼眸,心中忽然涌现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若非楚容离宫复国,他恐怕还见不到这样的他。

    从前在燕宫,他就见识过楚容的计谋和手段,如今出了宫,再没人能拦得了他。无论两人各自为营还是同盟结伴,这个男人的强大,冷静,睿智,他都一一看在眼里。

    见过了这样的楚容,再想到如果楚容真的一辈子被困在燕宫那小小的四方天地,他竟觉得可惜至极。

    或许这就是命,有的人生来就是要搅动风云,覆手天下,回到他应有的位置。

    第106章 决战(二)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我信你。”

    谢玄回过神, 挑起唇角笑道,“就按你说的做。”

    楚容晃了晃,低声道:“好。”

    其余人等人得知楚容决定要从函谷关进军关中, 纷纷吃了一惊。裴弄向来对楚容无条件信任,虽心有顾忌, 但并未说什么。

    燕军那边却是吵翻了天, 坚决不同意取道函谷关。

    这条路地形复杂,困难重重, 他们孤军深入,正中兵家大忌。万一敌人以逸待劳,打他们一打一个准。

    反对声虽多, 但也有胆大之人觉得可以试一试。

    “皇上都不问问楚容破了函谷关后的计策就直接答应,实在是太莽撞了。这么多将士的性命岂是儿戏?”

    一旁的人皱着眉叹气: “是啊,皇上简直对楚容的话言听计从。”

    “咱们可得把皇上劝住了!打仗不是小事, 绝不能任由楚容胡来!”

    “皇上决定的事哪个又能劝得了?你是没看到皇上平时见了楚容的样子。他简直对楚容的话言听计从,要劝你去劝, 我不去!”

    此言一出, 众人都泄了气。

    其中一位将军望着不发一言的燕雪深,道,“咱们几个当中只有燕将军说话还有些分量,不如将军你去劝劝?”

    一时之间, 所有目光都聚到了燕雪深身上。

    燕雪深眼神一动:“我同意取道函谷关。”

    “什么?!”

    燕雪深神色未变:“阳平关有重兵把守, 且易受难攻,这是我们攻打明齐以来耗得最久的一次。依北燕如今的处境, 耗下去只会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与其这样拖着,不如铤而走险,试上一试, 置之死地而后生,方得一线生机。”

    “皇上做这个决定一定有他的考量,诸位若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皇上也一样也会采纳。”

    劝他的那位将军半晌说不出话,讪讪道:“燕将军,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待燕雪深一走,他立马转头对身旁人咬耳道,“哼,现在不止皇上被楚容蛊惑,连燕将军也被下了迷魂药,一个个上赶着去送死!”

    坚决不同意取道函谷关的几人思量一番,决定还是去找谢玄,恳请他收回成命,结果无一例外被谢玄“请”了出来。

    无论他们怎么闹,谢玄就是不肯松口,执意要从函谷关进关。

    最令几人无法接受的是,由于谢玄重伤未愈,此次进军关中,燕军皆要听楚容号令。

    谢玄扬言,楚容的命令就是他的命令,见楚容如见他,谁若不从,军法处置。这样一来,再没人敢说什么。

    楚容知晓“重伤”不过谢玄的幌子,这是两军自栖霞谷一战后再次合作,不想用也知道,谢玄怕自己怀疑他在背后搞鬼,所以才主动放权。

    实际上,楚容确实有这个顾虑,只是他没想到谢玄会这么毫无顾忌的将燕军的控制权交给他。

    几个燕军将领本来心有忌惮,在与楚容议事了几天后,也不再说什么。尤其是在楚容为这次攻打函谷关部署出了一份周密又严谨的策略后,这让原本不看好这次行动的几位将军多了几分信心。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们在一个深夜悄悄向函谷关行进。

    谢玄看着消失在黑夜的军队,轻声道:“天亮后他们应该就能拿下函谷关了吧。”

    楚容看了他一眼,谢玄注意到他的目光,扭头笑道:“你亲自出马,难道还能不成?”

    “你就这么信我?”

    “当然,我说了我相信你。”

    楚容听着,眼底划过一丝玩弄:“是吗?你难道不怕我怀恨在心,借机报复?”

    谢玄闻言脸色一变,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他笃定道:“你不会的。”

    “为何?”

    “不为什么,我就是知道你不会。”谢玄吊儿郎当道。

    楚容静静听着,道:“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

    谢玄一愣,笑道:“那我也认了。”

    “而且,”他脸上多了些不正经,调笑道,“坏的你我也喜欢。”

    谢玄好久没暴露过自己的本性,楚容一时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耳根唰一下红了。

    他蹙着眉,恼怒又无可奈何的看了谢玄一眼,最后转身走了。

    谢玄站在原地,瞳中倒映出楚容的背影,他脸上笑意消散,漆黑的眼眸如一口深渊,苦苦压抑的渴望和欲望露出端倪,似乎一下就能将楚容吞噬殆尽。

    *

    如楚容所料,函谷关兵力薄弱,防守松懈,裴弄和燕雪深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函谷关,打的齐军崩溃而逃。

    燕楚两军进入关中,对齐军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

    赵无明怎么都没想到楚容会另辟蹊径从函谷关入关,好在他还有补救的机会。从函谷关到明京这条路,他有无数机会可以伏击敌军,让他们有来无回。

    赵无明将自己的主意告诉周旬,周旬点头道:“伏击他们倒不难,难的是怎么趁机将敌军一网打尽,以绝后患。函谷关之后大多地形狭窄,难以开展大规模的战斗,敌军人数众多,不占优势,这一点对我们虽有利,却不能保证将他们全部歼灭。”

    “那大人觉得在哪伏击最为合适?”赵无明挤出一抹笑。

    周旬盯着地图上某一处,眸色深邃。

    赵无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最后落在那两个大字上。

    “尧关?”

    营帐内,裴弄看着楚容手指的方向,疑惑道。

    楚容沉声:“不错。此处军备充足,地形宽阔,是从函谷关到明京最重要的关卡之一。齐军若要伏击,这里是他们的最佳选择,但其他地方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如今我们深入敌军腹地,时间一长,不仅会有粮草之忧,最重要的是士气涣散,军心不稳。从现在开始,必须加快速度,尽快过关。”

    一阵沉默过后,一位燕军忽然道:“照楚大人这么说,这尧关就如铜墙铁壁一般,既然知道齐军会在这布下天罗地网,还要硬闯,这不是去送死吗?”

    “就是。”有人附和道,“我们拿下函谷关,很重要的一点是齐军防备松散,这才让我们有了可趁之机,入关后齐军肯定会提高警惕,那时恐怕就没这么容易了。”

    裴弄冷声道:“还没开始打仗,你们就打起退堂鼓了?”

    “我说的只是事实。”那人梗着脖子道。

    楚容见状,道:“马将军说的也不无道理,他正色道,“所以我才说我们要加快速度,尽快入关,快一步,就抢得一份先机。兵贵神速的道理相信大家都懂。”

    “楚大人,你还是没说我们该怎么过尧关?是不是你心里也没有”那人说着,注意到谢玄看过来的眼神,登时想到了什么,噤声不说了。

    楚容却明白了他的心思,道:“届时会告诉诸位的。”

    谢玄道:“现在不能说?”

    “现在不是时候。”

    谢玄虽诧异,最后还是顺从的点了点头。

    军队从函谷关入关,一路马不停蹄,路上虽遇到好几股齐军伏击,好在都应付了过去。

    他们不敢停下脚步,更不敢耽误分毫,卯足了劲前进,短短半个月,燕楚两军从函谷关,过汜水,经数城,打败了一波又一波齐军。

    接连不断的胜利大大鼓舞了士气,军中上下干劲十足,照这个趋势下去,他们说不定真能一口气破了明京,打到齐宫里头去。

    然而楚容等人却没有这么乐观,几人明白,现在之所以这么顺利,无外乎齐军在酝酿一个更大的阴谋。齐军故意诱敌深入,等他们放松警惕,虚软疲惫之时,就会倾巢出动。

    而尧关,就是齐军为他们准备的坟场。

    他们还有一两日就要到尧关了,如何过关,无疑是眼前最大的问题。

    先前楚容一直卖关子,如今终于到了可以揭秘的时候,燕军几个将军早就坐不住,纷纷追问起楚容的计划。

    “楚大人,你先前神神秘秘的不肯说,现在总可以告诉咱们了吧!”

    “就是,大人咱们都是一伙的,没必要再藏着掖着了。后日就要进尧关了,趁今个大家伙都在,是不是可以说一说你的锦囊妙计了?”

    众人脸上无不写满了好奇,就连谢玄,燕雪深都一眨不眨的看过来,眼底盛满期待。

    “这是自然。”楚容道。

    一个急性子的副将道:“那快说说,大人究竟要用什么方法过尧关?”

    楚容平静的扫视的了一圈,在众人不自觉放轻的呼吸声中,清晰的答了三个字:“绕过去。”

    帐内安静了一瞬,顷刻如炸开的油锅般沸腾起来。

    谢玄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绕过去?”

    楚容点点头。

    燕雪深面色有些空白,最终斟酌着吐出一句道:“这样岂不是会腹背受敌?”

    其余人更是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七嘴八舌的问楚容是不是在说笑。

    “都闭嘴。”谢玄不耐烦吐出一句,制止了那些怀疑不满的声音,他抬眼看向楚容,温声道,“你继续说。”

    众人:“”

    谢玄神色不变,他相信楚容有自己的想法,连一些年轻的将领都知道的道理,楚容怎么会不懂?所以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第107章 决战(三) 若我是你的小妾,我毁容了……

    楚容见怪不怪, 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种场景。他看了谢玄一眼,继续道:“并非是真的绕过去。”

    其余人一愣。

    “先前我们久攻堰城不下,趁齐军不备, 穿过堰山偷袭到后方,才得以拿下堰城。这次若让赵无明察觉出我们同样想绕过尧关, 他会如何?”

    谢玄道:“俗话说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依我对赵无明的了解, 他必会想尽办法阻挠我们。”

    “不错。”楚容点了点头,“那时他必会带着一部分兵力去追击,这样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燕雪深道:“可赵无明吃过这个教训, 不至于一点防备也没有。即便要离开,他也会将尧关安排妥当。”

    他说话时,楚容就认真的注视着他, 燕雪深攥紧了手心,竭力避开那道难以忽视的目光, 不合时宜的生出些难言的情绪。

    楚容并没看出什么异样, 低声道:“尧关如今的守将叫石勇,此人若能为我们所用,尧关也并非坚不可摧。”

    “殿下的意思是,”裴弄道, “拉拢这个石勇?”

    楚容点了下头。

    众人都觉得希望不大, 纷纷有些泄气。就算他们能把赵无明和一部分兵力引开,也不一定能拉拢到石勇。

    尧关本就易受难攻, 齐军又在此埋下天罗地网,他们怎么闯的过去?

    谢玄看着帐内的气氛,突然明白了楚容为什么说“现在不是时候”。看这低迷的士气就知道了, 如果早早说了,难免要引起一大批人反对,那样的话,说不定他们连函谷关都进不来。

    可他们经历了这么多困难,一步一个脚印走到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半途而废,哪怕前方再难,都不能停下脚步。

    众人也都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抱怨归抱怨,要让他们像个逃兵一样走掉,他们绝对做不到。

    摆在他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死在尧关,要么闯过去,彻底拿下明京,结束这长达一年的战争。

    越是临近尧关,军中的气氛就越紧张。谢玄着人去打听了这个叫石勇的守将,虽没发现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但却得知赵无明和周旬已经到了尧关。

    这个消息不免让众人心头蒙上了一层阴云。

    赵无明竟然来的这么快,而且他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当时他们能拿下郾城,就是因为城内群龙无首。如今,尧关不仅有赵无明,还有周旬。

    即便他们能引走赵无明,可还有周旬。此人可比赵无明有心计多了,想起在周旬手上吃过的苦头。众人都不免担心,有周旬坐镇尧关,他们真的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吗?

    到达尧关的那日,天边阴云密布,像是要下雨一样,这种阴沉的天气就像是什么不好的兆示,让每个人不可避免的紧张起来。

    他们并没有贸然去攻打尧关,而是选择了一处高地安置下来。

    与此同时,楚容派去城中的人打听到了一个消息。石勇府上正在招郎中,据说石勇有个很宠爱的小妾,这个小妾不知什么了什么病,如今石勇正在重病寻找能治病的郎中。

    楚容当即意识到这是一个机会,他们商议一番,最终决定让苏木扮作寻常郎中,去石府为小妾看病。

    苏木突然被委以重任,不确定道:“真的要我去?”

    谢玄似笑非笑道: “你应该很有经验了,皇宫都闯过,区区一个石府还看在眼里?这个人选,非你不可。”

    除了裴弄和楚容,其余人都听的云里雾里。

    裴弄翻了一个大大的北白眼,苏木则听的头皮发麻,对着谢玄讪笑了两声。

    楚容细细嘱咐了一番,第二日一早裴弄就带着苏木出发了。傍晚裴弄一个人回来,称苏木已经被石府的管家带走了。

    与此同时,赵无明也注意到了楚容等人的到来。他并不意外,只是有些诧异,距离燕楚两军到尧关已过了两日,他们却不急着出兵。按兵不动,这可不像是什么好兆头。难不成他们又在策划什么?

    周旬道:“尧关如今和铜墙铁壁无异,敌军纵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闯不过去,将军在担心什么?”

    赵无明想到了什么,愤愤道:“周大人你有所不知,这个楚容极为狡猾,先前我就中了他的诡计,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

    周旬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门外的侍卫进来道:“将军。”

    “何事?”

    “石督尉邀请将军和周大人到府上一叙。”

    自他们来尧关后,这石勇就请过他们好几次了,赵无明因先前事务繁忙都给拒了,若此次再驳了石勇的颜面怕是不好,思及此,赵无明道:“好,我一会就去。周大人呢?”

    “周某盛情难却。”

    两人来到石勇府上,石勇特意聘来了城中最好的厨师,做了一桌子好菜,甚至还叫来几个乐妓在屏风后弹曲吟唱。

    对于石勇这副讨好的派头,赵无明很是受用。

    三人围桌而坐,相谈甚欢,期间石勇一直暗戳戳恭维赵无明和周旬。他在此地待了七八年,想要升官苦于找不到门路,如今好不容易等来两尊大佛,一个是教导太子的太傅,一个是二品大将军,定要抓住这个机会往上爬。

    周旬和赵无明看破不说破,两人怎么说在官场待了这么久,若看不出石勇的心思,那可真是白混了。

    周旬一直饮酒默默观察着石勇,此人不可谓不是个人精,看赵无明对他更加热络,一门心思,更加卖力的捧起了赵无明。

    两人一唱一和,宛如一对相逢恨晚的知己。

    周旬受了些冷落,心中却并不在意,他不动声色的盯着石勇,眸色似黑夜一般浓稠深邃。

    *

    是夜

    裴弄带着楚军趁夜摸黑,向尧关的守军发起了进攻。

    得知敌军来袭,赵无明浑身一震,他等了好几天,终于等到了想抓的猎物。

    “对方有多少人?”

    侍卫想起黑夜里那密密麻麻的旗帜,不禁打了个哆嗦:“四五万?”

    燕楚两军远不止五万人,赵无明一心想全歼敌军,听到就来这么点人,面上不禁浮现一抹失望。

    石勇眼珠一转,立马道:“大人,大人留步,让我去吧!”

    赵无明扭头看他,在触及到对方不加掩饰的渴望眼神后,赵无明不由得一愣,那迫不及待想要立功的模样,简直和自己如出一辙。

    许是想到了自己,赵无明有心给他一个机会,松口道: “你真要去?”

    “属下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

    “那你去吧。”赵无名点了点头,倨傲道,“若能击退敌军,本将军重重有赏!”

    石勇大喜,领命后迫不及待向外走去。城中兵备充足,防备坚固,若策略得当,四五万敌军不是什么难事。

    此战如石勇所料进行的十分顺利,对方见久攻不下,便想逃跑。他哪里肯放过这个机会?当即命令下属打开城门,率军杀了出去。

    楚军见敌军杀出,顿时慌了阵脚,黑夜里只听见刀具,盔甲霹雳哐啷倒了一地,等齐军出来时,月光下黄沙四起,地上到处散落着旌旗,而楚军正狼狈的向后方逃去。

    石勇趁胜追击,打的敌军节节败退,直到天微微亮,齐军才扬眉吐气的回了城。

    这场战役顿时在军营中流传开来,不少将士夸赞石督尉昨夜如神兵天降,赵无明也颇为意外,没想到这个石勇颇有几分本事,对方领兵的可是裴弄,竟然就让他这么打败了?

    他认定石勇或许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心中虽有些不服气,嘴上却说了不少表扬赞美的话,听的石勇受宠若惊。

    另一边,裴弄回到军营,将昨晚的情形一一报告给楚容。

    贺兰旭好奇道:“裴将军为何要故意输给齐军?”

    裴弄对他还算客气,道:“殿下说了,既然我们想拉拢石勇,就必须让他与赵无明心生间隙,这样才有可趁之机。”

    “将军的意思是,石勇昨夜此举会引起赵无明妒忌?”

    裴弄点了点头。

    谢玄冷哼一声:“赵无明虽贵为将军,人品,肚量远远不及李檀。石勇这么一出风头,依他那个小心眼,必然怀恨在心。”

    “燕王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裴弄皮笑肉不笑,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

    谢玄面色一哽:“猜的。”

    “石勇仅靠昨晚一次战功,恐怕远远不够激起赵无明对他的反感。”贺兰旭问,“楚大人接下来要怎么做?”

    楚容还未说话,谢玄扬起一抹坏笑,道:“我有一个主意。”

    若是什么正儿八经的主意,裴弄或许会觉得不靠谱,可若是这种挑拨离间,一肚子坏水的阴谋诡计,裴弄倒觉得可以拿出去祸害一下别人。

    “什么?”他问。

    谢玄得意洋洋的说了一通。

    裴弄嘴角抽了一下,果然如他预料的一样。

    楚容倒没什么反应,仔细思索一番后,觉得可行便直接答应了。

    “哦对了。”谢玄随口道,“那个苏木去了这么几天,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没有?”

    楚容看了裴弄一眼。裴弄道:“他每日除了给石勇的小妾治病,就是待在屋里,没有什么机会接触石勇。但是这几日相处下来,苏木和那小妾关系还不错。”

    “哦?说说。”

    裴弄在心里对谢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石勇十分宠爱他那个小妾,那小妾也颇有心计手段,曾一度蛊惑的石勇要休了正妻。这次小妾烂了脸,石勇找遍了全城的郎中,甚至还贴告示,重金悬赏名医为她诊治。听苏木说,小妾生病后,两人还日日吃住在一起。”

    楚容若有所思的垂下了眼眸。

    谢玄赞许的点了下头:“寻常男子遇到这种事都会另觅新欢,他不仅不嫌弃,还十分关照那女子,这么说来,他对那小妾是动了真心的。”

    几人散去后,楚容不知在琢磨什么,连谢玄叫他都未发觉。听见耳边轻声的呼喊,楚容猛地回过神。

    谢玄看他眼中浮现一丝与平时截然不符的茫然,觉得可爱至极,忍不住扬起唇角,脱口道:“若我是你的小妾,我毁容了,你会如何待我?”

    第108章 决战(四) 让我天打五雷轰,永远不得……

    楚容听着这没头没尾的问题, 脑袋蒙了一瞬。他微微蹙眉,不解的看着谢玄。

    “你在说什么?”

    谢玄摊了摊手:“我只是好奇,你不会嫌弃我吧?”

    楚容不明白谢玄为何要好奇这种问题, 也不明白他为何要将把自己比作什么小妾。

    “你别再胡言乱语了。”

    “这怎么是胡言乱语?”谢玄大咧咧道,“谢临趁我离京篡位, 夺了我的皇位, 朝臣也对我喊打叫骂,说不定哪天我就做不成皇帝了, 到时无处可去,只与你有些旧情。若我投奔你,愿意为你侍奉枕席, 任你打骂,你可愿接纳我?”

    楚容眉头拧的更紧。

    谢玄酸溜溜道:“我须得为以后的日子好好打算。除了这身皮囊,我也没什么能讨好你的。如果连这副皮囊都毁了, 焉知你会不会把我赶出去?”

    “”

    “你不说就是默认了?”

    楚容看他胡搅蛮缠的样子,淡声道:“脸毁了, 手脚还在, 做些杂活粗活不成问题。”

    谢玄一僵。

    楚容离开前看着谢玄脸色铁青还要强颜欢笑的模样,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接下来几日,裴弄和燕雪深时不时带人去骚扰齐军。只要是石勇领兵,他们就佯装不敌, 节节败退, 若换作赵无明领兵,则奋起反抗, 与敌人争个不死不休。

    几次下来,赵无明从未在敌军手中讨到过便宜,这让他不禁有些恼火, 连带着对打了好几场胜仗的石勇都有些反感。

    军中渐渐传起风言,称石勇是敌军的克星,燕楚两军听到他的名头,都吓得屁滚尿流,以后只让石督尉去应付敌军便可。

    赵无明听到后,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如今军中将士都认为石勇的本事在自己之上,笑话,一个小小的地方督尉也配和他相提并论?

    石勇许是看出了赵无明对自己的不耐,时刻提心吊胆,说话做事也越发小心,生怕惹赵无明不满。

    看着石勇这番伏低做小的模样,赵无明心中的气散了大半,他谅石勇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爬到自己头上。

    另一边,苏木一直在暗地里给城外的裴弄传信,信中说赵无明已对石勇心生不满,甚至有意使绊子,如今石勇每晚睡前都要和小妾抱怨赵无明一通。

    裴弄将苏木的信转述完,说道:“这么看来,石勇其实对赵无明也颇为不满,只是不敢表现出来罢了。”

    “等等。”谢玄反问道,“苏木是如何得知这些的?难道他爬石勇床底下偷听了不成?”

    裴弄青着脸解释:“小妾趁石勇不在,与院中侍卫私相往来,被苏木看见了。他抓住那小妾一个天大的把柄,又以重病贿赂”

    谢玄挑眉道:“所以小妾如今对苏木言听必从,知无不言?”

    裴弄点了点头。

    “这就好办了。”谢玄道,“有那小妾吹枕边风,看石勇能忍赵无明到几时?我忽然又有了一个主意。”

    楚容看着他的坏笑,道:“什么?”

    翌日

    裴弄和燕雪深带着十万大军浩浩荡荡的往尧关走去,赵无明得知十万大军压境,立马带兵出城,准备迎战。

    石勇因军中流言一时不敢贸然请战,只好局促的跟在赵无明身旁。赵无明却视他如空气,眼前人都要走了,还没有开口叫他的意思。

    石勇一下急了,心中生出些愤怼。对于军中流言一事,他面上不显,实则心中已有些飘飘然,认为所谓的楚军燕军也不过如此。

    他跟在步履匆匆的赵无明身旁,终于忍不住道: “将军!”

    赵无明停住脚步,石勇以为有些希望,谁知对方只是扫了他一眼,说了句“你留下,负责城中防务。”就快速离开了。

    石勇愣在原地,面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打败了这么多次敌军,赵无明却故意不让他上战场,无非是害怕自己抢了他的风头。

    这些时日他忍气吞声,小心讨好,不想还是被针对提防。这个赵无明心胸狭窄,先前真是瞎了眼才会以为他能提携自己!

    石勇双拳紧握,不甘的望着赵无明离去的方向。

    赵无明出城后,率军来到几十里外的田野,他望着对面密密麻麻的士兵以及为首的裴燕二人,鼻孔中发出一声冷哼。

    裴弄忽而出声,喊道:“怎么是你?”

    赵无明闻言不自觉拧起眉头,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裴弄掷地有声道:“让石勇出来,我们不和你打!”

    赵无明额角青筋暴起,怒道:“你说什么?”

    裴弄大声:“你是我的手下败将,和你打没意思,赢了也是胜之不武,大家说是不是啊?”

    他身后顿时传来一阵此起彼伏的哄笑,士兵们齐声声道:“是!”

    赵无明脸色涨成了猪肝,他好歹也是大将军,竟然被裴弄当着手下这么多人的面取笑,这让他的脸面往哪放?!

    “竖子嚣张!”赵无明怒吼一声,“今日我定要好好给你个教训!”

    “赵将军别生气啊,输了这么多次,你早该习惯了才是。”裴弄笑道,“说了不和你打,就不和你打!若换作石督尉,本将军还能考虑一番,你”

    他故意拖长语调,叹气道:“还是算了吧!”

    话音刚落,身后又是一阵哄笑。

    燕雪深道:“众将听令,收兵,回营!”

    眼见最后面的士兵已经开始有条不紊的撤离,赵无明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这对他可谓是奇耻大辱。

    他赵无明活到现在这个岁数,还没从没遇到过这档子事,也从未听过古往今来有哪个将军被敌军蔑视惨遭退兵的!

    赵无明气的浑身发抖,若真让裴弄他们走了,来日传出去,手下那些人还怎么信服他?听命他?

    “给我上!绝不能让他们跑了!”

    赵无明一声令下,齐军一股脑冲了出去。裴弄见对方上当,立马下令摆阵迎敌。他们早有准备,齐军猝不及防,一下进了燕楚两军的包围圈。

    结果可想而知,直至周旬和石勇来支援,燕楚两军才渐渐撤去。

    他们一边喊着石勇来了,一边惊慌撤离,好像石勇真是神兵天降一般,这与先前奚落赵无明时的模样可谓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少齐军见状,都默默验证了自己的猜想,石督尉果真是敌军的克星,幸好最后他来了,不至于让他们损失太过惨重。

    赵无明被裴弄一番话弄的心头窝火,见石勇又擅自出城抢自己风头,当即劈头盖脸骂道:“我让你留在城中,你敢擅自离岗?”

    石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骂,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周旬道:“是我得知将军在城外中了敌军埋伏,才让石督尉带兵过来的,将军勿怪。”

    赵无明看周旬替石勇说话,一肚子火瞬间发不出来了。但他也不愿就这么算了,于是沉着脸对石勇道:“本将军让你留在城中负责防务,你贸然跑出来,我且问你,离开前可将城中防务安排好了?”

    石勇脸上血色尽褪,苍白的摇了摇头。

    赵无明当即冷笑一声:“万一敌军趁机偷袭,你可担得了这么责任?”

    石勇咬牙道:“属下知错”

    赵无明道:“今日你虽立了功,但擅自离岗,犯下大错,不惩戒你,难以服众。谅在情有可原,再加上周大人的面子,就罚你三十军棍吧。”

    明眼人都看得出赵无明这是在借机对石勇撒火,一时之间都唏嘘不已,谁也不敢求情。周旬微微皱眉,最终没说什么。

    石勇嘴唇都快咬出血了,艰难的吐出一句:“谢将军。”

    待赵无明离去,他眼中冒出怨毒狠辣的光。凭什么?凭什么他立了功还要被责罚?他不仅不能为自己辩解一句,还得装出感恩戴德的样子谢谢赵无明的“宽宏大量”。

    他心里的愤怒如岩浆一般喷薄而出,以至于面色都有些扭曲,旁人并未注意到这些,一旁站着的周旬却尽收眼底。

    行罚的侍卫不知是受了赵无明的示意,还是看出赵无明对石勇的不满,有心讨好,这三十大棍打的一点都不含糊。石勇好歹是一个武将,最后是被人抬回去的。

    据苏木传信说,石勇浑身是血,小妾哭的都快昏过去了。他去给石勇诊治,见其身上青紫交加,屁股都被打烂了,显然是行刑的人故意为难。

    经过此事,石勇是彻底恨上了赵无明。

    他觉得是时候策反石勇了。

    楚容看过苏木的信后,道:“先不要轻举妄动。看苏木这几日传回来的信,石勇这个人上进心似乎很强,他对赵无明不满,不代表就愿意叛国通敌,现在还不到时候。”

    “那我们还要再等?”裴弄道。

    楚容眸光微闪:“还缺最后一剂猛药。”

    *

    石勇这几日“身体不适”都没来军营,这正随了赵无明的心意,他现在看到石勇就一肚子火。

    这日,他在军中处理公务时,忽然接到朝廷的懿旨。

    赵无明顾不得多想,立马接旨,岂料在听到其中内容时,差点没绷住。

    这是一封提拔石勇为副将的圣旨。

    赵无明接过圣旨后,心中五味杂陈。如今朝中政务皆由齐宴一人处理,齐宴远在明京,怎会好端端的嘉奖石勇?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他眸光一狠,转头看向周旬,皮笑肉不笑道:“周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军中人人皆知他不喜石勇,周旬这样无非是和他对着干!

    周旬淡定道:“前几日太子来信问我军中杂事,本官偶然提了一嘴,太子得知石勇屡次立下战功,所以想嘉奖他,以激励各位将士。”

    “是吗?”赵无明强颜欢笑,心中连带着对周旬也十分不满。

    他回到帐中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他前脚刚罚了石勇,后脚周旬就撺掇着太子提拔他,这不是打他赵无明的脸吗?

    正当赵无明心火难平时,他的心腹匆匆忙忙的进来,说有事要禀报。

    “何事?”

    心腹走上前低声说了些什么。

    赵无明双眼放光:“此话当真?”

    “绝无虚假。”心腹道,“属下看见有人鬼鬼祟祟从石府出来,觉得可疑便派人跟踪,发现那人出城朝楚军的营地去了!”

    赵无明一拍桌子,他派人监视着石勇,原本只想揪他的小辫子,谁想到抓到这么大一个把柄!

    “难怪他一出马,什么裴弄燕雪深都通通败下阵来!原来是早就窜通好的!我就说石勇要有这个本事,这多年怎么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督尉!”赵无明咬牙切齿道,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道,“这么说他的那些军功都是假的!我们都被骗了!”

    心腹疑惑的看着他。

    赵无明冷哼一声:“周旬这么精明的人竟然也会上当!这一切都是楚容和石勇的阴谋!“石勇先前还求本将军提拔他,楚容一定是许给了他什么好处,和他做了交易!他们故意败下阵来,为的就是让石勇立功,等石勇升了官,掌握了更大的权力,就能帮助他们拿下尧关!”

    “没错,一定是这样。”赵无明惊觉自己发现了一个如此大的阴谋,整个人都兴奋的颤抖,想到太子果真提拔了石勇,他又感到一阵后怕。

    “事不宜迟,你现在马上带人去围了石府,定要找出他与敌军私通的证据!”

    “是!”

    嘉奖石勇的圣旨刚下来,后脚赵无明的人就将石府围了个水泄不通,齐军在前庭后院到处搜查,吓得府中丫鬟小妾连声尖叫。

    石勇听说后,硬是忍着从床上起来,看着这群官兵将家里翻得乱糟糟,他心中怒气翻涌,吼道:“你们在做什么?!”

    为首的人,也就是赵无明的心腹,答道:“石督尉,咱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您配合一下。”

    他特意加重“督尉”二字,挑衅之意十足。

    石勇也不装了,直接道:“是赵无明派你们来的?”

    心腹面色一变:“你敢对将军不敬?”

    石勇冷笑一声。

    他就知道这些人是赵无明派来的,定是赵无明嫉妒自己得了太子奖赏,找事来了!

    “给我住手!你们凭什么搜查我府上?!”

    心腹瞥了他一眼,道:“你有通敌之嫌。”

    石勇浑身一震,第一反应是这是赵无明给他泼的脏水,可惜他石勇坐的正,行的端,不怕他们!

    “胡说!你少血口喷人!”

    正在此时,有士兵拿着一沓子书信从书房跑来,神情严肃的交到心腹手中。

    这书信有的完好无损,有的则被烧光了大半,还冒着零丁火星。

    “大人,我们到书房发现外面有个人鬼鬼祟祟的在烧东西,有些没来得及阻止,已被烧光了,不过我们还在书房发现了一些没来得及销毁的书信。”

    心腹斜睨了石勇一眼,石勇则皱起眉头,眼底浮现一抹惊惧茫然。

    待心腹扫完那些书信的内容,倏尔抬头看向石勇,那凛冽的眼神让石勇不由得心中一紧。

    “来人!证据确凿!把这个叛国通敌的贼人给我抓起来!”

    石勇面上血色尽褪。

    直至石勇被关进大牢,都想不通那些所谓的证据是怎么出现在他书房的?他的书房没几个人能靠近,究竟是谁放进去陷害他的?

    赵无明?

    石勇双眸通红,是了,他这么恨自己,除了他还有谁会这么大费周章的陷害他!

    他没想到赵无明竟如此狠心,针对他还不够,竟然还用这么龌龊下贱的手段诬陷他,要他的命!

    “啊啊啊啊啊——”

    一道尖锐的女声蓦的打断他的思绪,那声音忽远忽近,他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听到那凄惨的尖叫和鞭子的啪啪甩到地上的声音。

    石勇彷佛意识到什么,猛地站起身抓住牢栏,红着眼道:“住手!他娘的给我住手!”

    定是狱卒在拷打他的玉娘,石勇听的心都快碎了,他大声吼叫怒骂着,一圈圈疯狂的打在锁链上,可惜都只是徒劳。

    玉娘惨叫的声音如针一般扎在他的心上,不知过了多久,那道声音彻底没了动静。

    石勇目眦欲裂,那一刻,他真想杀了赵无明。

    他在牢里待了三天,除了送饭的,没有一个人来拷打他,审问他。

    “哎,你看见前两天被拉出去的女子没有?浑身上下都是鞭刑,听说是受不了拷打,自己咬舌自尽的。”

    石勇死人一般的眼珠子终于转了一下。

    “我看见了,可真够惨的,听说还怀着身孕。”

    “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说的,求行刑的放她一马,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话音刚落,说话的狱卒猛地被一股强大的手劲拽了过去,石勇死死拽着狱卒的领子:“你说什么?她怀孕了?”

    “你你干什么?”狱卒惊慌道,“你放开我!”

    “我问你她是不是怀孕了?!”

    其他几个狱卒见此情形,都跑过来帮忙,七八个人一块才掰开了石勇的手。

    石勇手心一空,无力的滑坐在地,歇斯底里的叫起来,他一拳又一拳的击打着墙壁,那动静将其余人纷纷吓的后退了半步。

    很快,他的拳头变得血淋淋,可他却像感觉不到痛,依旧重复同样的动作狠狠发泄着,直至把自己弄得精疲力竭,他才无助的坐在地上抱头哭起来。

    想到害他至此的罪魁祸首,石勇眼底恨意弥漫,如果说他现在最想做的事是什么,无疑是杀了赵无明,为玉娘报仇!

    不知过了多久,牢狱外响起一阵脚步声。

    石勇麻木的看向来人。

    狱卒恭敬的为周旬打开牢门,就离开了。

    周旬毫无顾忌的走了进去,他看了石勇一眼,道:“石勇,你叛国通敌,证据确凿,你可认罪?”

    石勇冷笑一声:“我认不认,有何区别?不都要死。赵无明铁了心置无于死地,我说什么都没有。”

    周旬沉默了一瞬,道:“你说的不错。”

    石勇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堂堂的太傅竟会如此坦然的承认这背后的龌龊。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周旬下一句更让自己震惊。

    “我知道你是冤枉的。”

    “你知道?”石勇顿时激动起来,“你既然知道为何”

    周旬冷漠的打断他的话:“我为何要为了你取得罪赵无明?”

    石勇不说话了,脸色一下变得十分难看。

    “你人微言轻,赵无明权势通天,他想让你三更时,你活不到五更。”周旬道,“他会想尽一切办法,不择手段逼你画押。若是不想受罪,最后还是签了这份罪状,我会尽量让你走的轻松些。”

    石勇看着那份写好的罪状,整个人都战栗起来。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了,他还没报仇,怎么能这么死了?

    谁能来救他?谁能来帮帮他?

    石勇惶恐的眼神落到面前的男人身上,眼前微微一亮。如果现在只有一个人能救他,那一定是周旬!他是太子帝师,是明齐的太傅,肯定有办法救自己!

    扑通——

    石勇跪了下去,哀求道:“大人,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周旬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幕,平静道:“我救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只要你肯救我,帮我手刃仇人,我石勇这条命今后就是你的了。若有反悔,就让我天打五雷轰,永远不得好死!”

    石勇一字一句,铿锵有力,牢狱墙壁上挂着一盏昏暗的烛火,照在他眼底,如憧憧鬼火,看着如索命的恶鬼一般。

    第109章 决战(五) 我只要你高兴,别的什么都……

    裴弄神情激动的走进营帐, 将收到的信纸交到楚容手中,道:“殿下,成了!”

    楚容眸光微闪, 他很快冷静下来道:“此事先不要声张,除你我之外, 不要让第三人知晓。”

    “是。”

    “继续按计划行事。”楚容目光幽深, 道,“三日后由你领兵引开敌军。”

    裴弄没有丝毫犹豫, 郑重的点了点头。

    这次的计划楚容筹备了许久,他决定兵分两路,一路引开赵无明, 另一路则趁机攻取尧关。

    三日后的一个深夜,裴弄带着几万楚军,摸黑朝尧关后方行进。他故意泄露踪迹让齐军察觉, 果不其然,齐军发现他们正偷偷绕过尧关, 立马将情况汇报给了赵无明。

    彼时赵无明正因周旬保住了石勇而闷闷不乐, 也不知这个周旬怎么说服的太子,齐宴竟然亲自下旨赦免石勇,还他清白。

    得知楚军正往洛城方向行进,赵无明顿时大惊。

    这一招他可太熟了, 上次在郾城时, 楚容就玩过这一手,他们偷偷翻过堰山, 偷袭到后方平原,以至于大半个平原地区沦陷敌手。当时他带兵前去支援,不幸中了敌人奸计, 致使郾城群龙无首,最终被楚容夺去。

    赵无明眯了眯眼,他就知道楚容一定会搞什么鬼把戏。

    只可惜这次城中布防,兵备是郾城的几倍不止,楚容他们敢强攻,定是有来无回。

    “将军,我们要不要去追?”

    “去!”赵无明狠辣道,“这次我亲自去,定不能像上次那样让他们跑了!”

    他让属下去整军,自己则跑去将此事告诉了周旬等人。

    “我离城后,敌军定会趁机偷袭,让大家伙都警戒起来,今夜谁都不准睡觉。城中兵备充足,布防周密,坚持上三天三夜不成问题,周大人,这里就交给你和诸位大人了。”

    周旬颔首道:“将军放心。”

    赵无明点点头,临走前看了一眼周旬身后的石勇。他急着去追裴弄,一心将打他们一个猝不及防,并未注意石勇眼底的异样。

    夜色浓稠如墨,赵无明出城后一路向北,飞速朝敌军追去。从路上的痕迹来看,楚军应当走不了多远。

    走了很远一段路后,赵无明预感裴弄他们就在前方,于是命军队放慢脚步,唯恐惊扰了敌人。眼看他们快走过尧关,都不见敌军踪影。

    赵无明诧异的皱起眉头,命几个士兵结伴去前方打探一下情况。

    就在那几个侍卫离开不久后,周围忽然冒起一阵白烟,这异样很快吸引了齐军的注意,让他们不由得警觉起来。

    紧接着,白色烟雾越来越多,不断从四面八方涌来。

    赵无明心中一惊,大喊道:“有埋伏,他们就在附近!小心!”

    *

    今夜无月,四下静的出奇,一如底下隐藏着汹涌波涛的平静水面。

    燕雪深带人向南门摸去,据楚容说,南门的一应守军均以被调走,守卫松懈,届时他们只需要从南门浑水摸鱼,潜入城中,与外面的燕军里应外合。

    他不知道楚容是说服石勇的,也不知是不是楚容提前安排过,这一路过来,竟没有一个齐军发现他们。

    靠近南门后,果真发现没有侍卫看守!

    燕雪深喜出望外的同时,又忍不住担忧这是否是敌军引他们入瓮的把戏,思索一番后,他还是带着手下快速朝南门摸去。

    门提前被动过手脚,燕雪深轻而易举就能打开。

    楚容嘱咐过进去后不能在城门处多做停留,燕雪深正要带人离开,忽然听见两个齐军喝道:什么人?在那鬼鬼祟祟的?”

    一瞬间,燕雪深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好在他们打扮的与齐军无异,再加上天色黑暗,那两人一看是自己人,瞬间松懈下来。

    “你们是值班的?今天值班的不是王伟吗?”其中一个齐军走上前,不放心道,“让我看看你们的令牌。”

    燕雪深手指微动,作势要拿给他,却在下一秒,勒住齐军的脖子迅速一扭。

    卡崩——

    齐军的身子悄无声息的倒了下去。

    其余人反应也很快,在另一个齐军没来得及叫出声前,一刀抹了他的脖子。

    解决完这两人后,燕雪深生怕一会又过来什么人,急忙将两个齐军的尸体藏好,并偷了他们的令牌,悄悄离开了。

    许是知道今日有一场大战,城中守卫异常森严,时不时就能看到巡逻的侍卫在大街上走动。

    燕雪深怕人多引起齐军注意,一群人立即分散开,按照计划,他们需要在城中各处点火,制造动乱。

    这些人都是燕雪深平日的心腹,行动十分利落,没一会城内火光乍现,引起一片骚乱。

    “有奸细!有奸细混进来了!”

    大街上齐军奔走相告,人人惶恐自危。

    为防城外的敌军忽然突袭,一时之间,各个城门的守卫都增加了数倍,城内的齐军则开始挨家挨户搜查起可疑人员。

    燕雪深从身后掏出信号弹,他来到一处无人的小巷,点燃信号弹,一束白光冲向墨蓝的天空,轰然炸开。

    做完这一切,燕雪深立马离开。

    军营中的士兵全部倾巢出动,他们在城外等待已久,此刻看到信号弹,如潮水一般向不远处那处城池涌去。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比城外的燕军行动更快的是城内的本地军,石勇忽然带人从街对面杀了过来,赵无明麾下的齐军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就被抹了脖子。

    他们难以置信的盯着石勇等人,反应过来都一拥而上。

    与此同时,燕雪深等人也趁乱杀入其中,由于奸细,叛军和齐军都身着一样的服饰,这让后脚来支援的士兵一时分不清该帮哪边。

    燕雪深当即亮出偷来的令牌,指着真正的齐军,道:“快杀了这群冒充我们的奸细!”

    与燕雪深纠缠的那人正想反驳,一摸腰间,令牌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援兵见状,立即分清了谁敌谁友,上去帮燕雪深解决了那人。

    “你们干什么?!”旁边一个齐军登时大骇,指着援兵道,“你和奸细是一伙的?!”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这时,不知谁喊了一声,“不好了,西门破了!”

    其余几处城门的守军各调出一半,纷纷朝西门而去。

    燕雪深眸光乍现,又放出一记信号弹,须臾,南门外传来一声重击,那声音大的几乎要震破人的鼓膜,几乎盖过了刀剑相撞的金戈之声和城内其他的嘈杂。

    有人在撞击城门!

    意识到这一点的齐军,猛地朝城门扑去,试图挡住这猛烈的攻势。燕雪深和石勇哪会让他们如愿,当即带人杀了上去。

    此时南门的守军内外夹击,有人想偷偷逃走去报信,却被一剑穿心。

    很快南门这边的动静被其他齐军注意到,眼见敌军来了支援,燕雪深心中一沉,他们必须速战速决,否则援军只会越来越多。

    城内外的燕楚两军都杀红了眼,他们必须要在这铜墙铁壁的围墙上撕开一道裂口,就像他们无数次做过的那样。

    注意到南门这边的动静,不断有士兵加入进来,一同撞击着摇摇欲坠的城门。

    城墙上箭如雨下,前面的人倒下,后边的人立即补上,就这样,不断的有人倒下,不断的有人前进,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脚底血流成河,面上却英勇无畏,顶着密集的箭雨坦然赴死。

    楚容远望着这凄惨震撼的景象,几乎说不出话。

    他从未像哪一刻如此清晰的认识到战争的残酷,谢玄见他脸色苍白,道:“不想看就想看了。”

    楚容没说话,双手微微发颤。

    城门渐渐摇摇欲坠,齐军的叫声越来越惊慌,几乎所有人都卯足了劲,就在他们终于撑不住的时候,面前的大门轰然倒地,如同决堤崩溃的大坝,下一秒,浪潮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城破了!冲啊——”

    这一夜城中流血漂橹,齐军负隅顽抗,听说赵无明中了埋伏,周旬成了俘虏,纷纷放下武器投降。

    裴弄为了拖住赵无明的脚步,不让他回城,可谓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尧关地形奇特,适合埋伏,本是齐军计划歼灭他们的地方,不想却被他们利用,反将一军。

    赵无明吃了大亏,楚军也没到好到哪去。

    得知城中传来胜利的消息,裴弄当即下令撤军。

    此次他们不仅捉了太傅周旬,还俘虏了几万齐军将士。谢玄下令将他们关押看守,等候发落。

    一行人进城后,忙着清扫战场,收拾残局。楚军没着急处理手头事务,反而要先见周旬。

    谢玄不放心他一人去,硬跟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昨晚城中这么大阵仗,周旬竟然都没露面。 据说此人能力出众,却不用在正道,靠着阿谀奉承的本事才得到齐琛青睐。

    谢玄心中嗤笑,认为此人也并非传说中那么厉害,否则上次也不会被他劫持要挟。

    两人来到关押周旬的房外,侍卫恭敬的打开了门,楚容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的走了进去。

    周旬听到动静,抬眼看来,见是楚容,一下愣住了。

    他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缝,整个人不自觉往前走了几步。谢玄警惕的看着他。

    周旬眼中似有泪光:“殿下”

    楚容连忙抓住他的胳膊,制止他要跪下的动作:“快起来。”

    谢玄已彻底蒙了,他深深的皱起眉头,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逡巡。

    这两人如今的架势,哪像仇人,倒像久别重逢的故人。

    电光火石间,谢玄似乎明白了什么,他难以置信的看向周旬,莫非他是楚容的人?

    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楚容策反了周旬?

    看两人阔别已久的模样,谢玄眯了眯眼,他们一定在更早的时候就认识上了。到底是什么时候?

    他忽然想起几年前周旬曾跟着齐宴来过北燕,可那个时候两人根本没有接触的机会,怎么可能呢?

    难道是楚容进燕宫之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谢玄道,“你们两早就认识了?”

    周旬闻言,神色复杂的看了谢玄一眼,他点头道:“不错。”

    谢玄眸光锋利,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可你明明是齐琛的人,是明齐的太傅,齐宴的老师。”

    他不相信周旬这么轻易的就倒戈了。

    楚容听出谢玄话中的敌意,解释道:“周旬确实是我的人。七年前,是我把他送去了明齐。”

    谢玄瞳孔一震,周旬是楚容的人?

    难怪他们能顺利拿下尧关,竟是周旬在暗中相助!为了获得楚容的信任,谢玄并不敢过多寻问此次计划,他就说石勇怎么突然肯帮他们了,一个小小的督尉哪来这么大本事?原来还有这层缘故,那石勇不过是一个幌子,和楚容在赵无明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的是周旬。

    这么一想,谢玄心中有些失落,他知道楚容不肯说出与周旬的关系,是对自己有防备之心,不然也不会拐着弯拿石勇遮掩。

    若是这样的话,很多的事都有了解释。

    比如那日周旬为何忽然出现在山间木屋,又是怎么知道他在乌洛兰手中,恐怕是楚容暗中传了信。再比如周旬怎么轻易就让他挟持了,还一反常态放走了楚逍?他还以为是周旬一时不察,现在想来周旬或许是看出了他的意图,故意配合自己。

    还有乌洛兰

    那日燕雪深分明说乌洛兰逃走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死来了林中,现在想来一定是周旬杀的,毕竟那个时候只有他在附近!

    谢玄忽然想到了什么,之前楚容被李檀捉走,齐琛之所以放他们离开,不会也有周旬在其中周旋的缘故吧?

    想到这,他脸色有些不好看,对楚容道:“他在齐琛身边待了七八年,官拜太傅,风光无两,你怎么能确定这七年间他没有投敌呢?万一他抛不下荣华富贵,故意设计骗我们呢?”

    周旬听着他挑拨离间的话,当即皱眉道:“我这条命是殿下给的,若我周旬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背叛殿下,就让我”

    楚容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温声道:“我信你。”

    谢玄脸色一黑,楚容对他百般防备,对一个七八年没见的人却如此信任。

    两人许久没见,本应有很多话要说,可碍于谢玄赖着不走,再加上天色已晚,楚容便先离开了。

    他没有暴露周旬身份的打算,只吩咐侍卫好生照料,不许苛待。

    回去的路上,谢玄一想到周旬竟然是楚容的人就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若是齐琛知道自己宠爱的臣子是他国细作,恐怕会气的吐血吧。

    幸灾乐祸之余,他又有些震惊楚容心思竟如此深,七八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打起了明齐的主意。虽然这枚早早入局的棋子五年前未能挽救楚国的悲剧,但却在今日起到了十分关键的作用。

    齐琛昏庸无道,齐宴难成大事,两人都深深信任着周旬,若非南楚早亡,明齐岂不是任他摆弄?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楚国最后并没有逃掉被明齐和北燕联手灭掉的悲剧。

    “对了。”谢玄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既然你几年前把周旬送去了明齐,北燕和西陵不会也有人”

    楚容嗯了一声,又道:“但周旬是唯一一个成功的。”

    “其他人呢?哪去了?”

    “大多不知所踪,没了下落。”楚容平静道,“许是逃命去了。”

    不知是不是今日和周旬团聚,让他想到了一些往事,楚容的话比平时多了起来。

    他眼中浮现了一丝茫然,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他能坚持到现在。”

    几年前,他在燕宫看见周旬时,心中无疑是十分震惊的。他不敢与周旬相认,诚如谢玄所说的那样,他担心周旬投敌。

    这世上草木如旧,而人心易变。

    楚国早就没了,若周旬为求自保投了明齐,他也不会怪他。令他没想到的是,周旬还愿意追随他。

    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这么多年周旬一直在等着见他一面。

    他走到今日,不止背负了父皇的期望,还肩负着周旬,裴弄等无数人的期许。他们等了这么多年,他不能辜负他们。

    谢玄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忽然抓住楚容的手,道:“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

    楚容看着对方黑眸中呼之欲出的关切,微微低下头扫了眼谢玄的手,正想挣脱,却被攥的更紧。

    “你的手有点凉,我给你暖暖。”谢玄胡诌道,他生怕楚容反驳似的,又紧接着转移话题,道,“若不是燕雪深无意捉了周旬,此事你还想瞒着我多久?”

    楚容抿了下唇:“你早晚会知道的。”

    谢玄轻轻摩挲着楚容的掌心,一下一下,像是在抚平什么。

    “我知道你不信任我。”谢玄顿了一下,道,“其实你也可以试着信我一下,我不会再让你失望了。”

    楚容感到掌心处传来一阵微痒,就像一片羽毛轻柔的划过心间,让他有些异样的感觉。

    “你现在不相信没关系,我早晚会做给你看的。周旬为你做的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能。而且我比他做的更好,更情愿。”谢玄像攀比似的,一句接着一句,“最关键的是,我只要你高兴,别的什么都不求。”

    楚容听的稀里糊涂,脱口道:“你要做什么?”

    谢玄笑了:“你早晚会知道。”

    第110章 决战(六) 你看不出来吗?殿下生谢玄……

    众人在尧关修整的这几日, 潭天望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大半个关外尽数沦陷,这无疑预示着他们离胜利又进了一步。

    楚容和谢玄命军队趁胜追击, 一路打到了洛邑,洛邑位于明京南侧, 是明京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旦洛邑失守, 明京岌岌可危。

    想也知道,齐宴此时定是火烧眉毛了。自从他得知周旬被俘后, 给楚容写了好几封信,试图做交易换回周旬,这些楚容都未理会。就连被派来议和的使者, 也被谢玄拒之门外。

    周旬得知后,曾提出要回去。他道:“我回去之后,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帮殿下夺取明京。”

    “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楚容拒绝道,“我怀疑齐宴已经起了疑心, 你若回去, 一定会有危险。”

    周旬微微一愣,没再说话。

    事实上,楚容说的没错,齐宴确实已经开始怀疑周旬。从上次乌洛兰被杀, 他心里就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当日他派周旬去讨要谢玄, 周旬不仅没把人带回来,还放跑了楚逍。虽说当时周旬被挟持, 完全是迫不得已才答应谢玄的要求,可这完全不像他的行事作风。

    若周旬如此贪生怕死,自己也不会信任依赖他这么多年。

    姑且认为乌洛兰是楚容的人杀的, 怎么就这么巧?他前脚派周旬去提谢玄,后脚楚容就来劫人了。楚容是怎么知道谢玄在哪的?谁把他们引来的?

    这其中的疑点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出于对周旬的信任,齐宴并没有多问,毕竟这几年那个人一直陪在他身边,帮他获取父皇信任,除掉所有阻碍他的绊脚石,他实在无法相信周旬会背叛他。

    可此次尧关一战,让他不得不再次怀疑上了周旬。

    赵无明说他去追击敌军,让周旬留下镇守城池,城中齐军叛变,混入奸细,还有人假传军令,调开守军,这些事竟然能在周旬眼皮子底下发生?!

    种种迹象都指向了他最不想承认的那个事实,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见到周旬,将这一切都问清楚。

    他派去议和的使臣连楚容的面的都没见到,楚容如此回避,让他更加怀疑两人心中有鬼。

    如今燕楚两国的军队已经到了洛邑,齐宴不得不紧张起来,父皇病重,朝中政务缠的他焦头烂额,根本分不出精力去解决外乱。原以为前线有周旬在,他便能安心,谁知却是自掘坟墓。

    楚容和谢玄十几万的军队不容小觑,齐宴决定向西陵国主慕容玮求救,希望他能帮自己解决燃眉之急。

    也是此时,他才得知慕容玮前段时间病逝,临死前将皇位传给了慕容旻。如今西陵上下乱作一团,刚办完先皇葬礼,又要为新皇举办登基大典。

    齐宴目眦欲裂,慕容旻竟然是新任陵王!依他和楚容的关系,又怎么可能帮自己?

    慕容旻向来不受宠,若不是慕容铎死了,这样的好事哪轮得到他?慕容铎还是亲手自己杀死的,想到慕容旻能得到皇位,还有自己一部分责任,齐宴心中百感交集,悔不当初。

    另一边,楚容等人自然也听说了这个消息,谢玄听到慕容旻继位,不自觉攥紧了拳头。

    两年前,他是燕王,慕容旻是个没什么权势的皇子,而今他皇位不保,慕容旻却一跃成为西陵新皇。

    那年在金銮殿,他竟一语成谶。

    谢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心中陡然生起些恐慌和戾气。这段日子发生了太多事,他竟一时把慕容旻给忘了。

    就算慕容旻成了西陵王,他也不怕,谁也别想把楚容从自己身边抢走。

    楚容脸上并未有多少开心的表情,他微微蹙眉,似乎是在担心什么。只有裴弄还在那不停感慨,说一别许久,慕容公子摇身一变,竟然成了皇帝。

    谢玄听的连连冷笑,做了皇帝又如何?

    慕容旻这是在走他的老路,若他以为当了皇帝就能把楚容抢走,那未免太过天真。等他真正坐上那个位置,就知道滋味如何了。

    他等着慕容旻哭的那一天!

    *

    楚容和谢玄一直拒绝的态度彻底让齐宴放弃了议和,他调来手头所用能用的兵力聚守洛邑,誓死要守住这最后一道防线。

    楚容等人也在积极准备最后的决战,此战关乎胜败,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双方僵持了十几日,齐宴军备充足,固守不出,摆明了是想和他们耗着。

    索性他们有周旬,他在齐宴和齐琛身边待了那么多年,对明齐的局势,兵力,粮仓以及各个城池的兵备要道都十分了然,这可帮了他们大忙。

    这日裴弄等人在郊外与齐军作战,战况激烈之时,两军却陡然骚乱起来。

    察觉到其中异样,裴弄急道:“出什么事了?”

    身旁的副将也是一脸懵,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惊慌失措道:“这是什么声音?”

    裴弄面色一变,这急促清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他再熟悉不过,有大批军队往这边靠近!也不知道对方有多少人,一时之间,大地似乎都震动起来。

    他第一反应是中了齐军的埋伏!可看着齐军也不知所措的慌乱的模样,他又觉得不像。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紧张起来,生怕来人对他们不利。

    “将军,你看!” 副将眼尖的瞅到那高高扬起的旗帜,大喊道,“是西陵的军队!”

    旌旗之上,一个大写的陵字在风中招展,它身后是连绵不绝,一眼望不到头的西陵军。

    裴弄脑袋懵了一瞬,反应过来后,心中狂喜,趁齐军还在原地傻愣着,他喊道:“别怕!是自己人!西陵王帮我们来了!”

    “都打起精神,杀啊——”

    齐军一听是敌人的援军,当即大惊失色,燕楚两军则气势一震,最后三军合力围追,打的齐军丢盔弃甲,崩溃而逃。

    听闻慕容旻带兵支援,此战大捷,楚容等人纷纷出来迎接。

    谢玄听到慕容旻来了,脸色一沉,见楚容还亲自出来迎他,表情更是奇差无比。他既不能拦着楚容,也无法容忍楚容和慕容旻独处,只好屈尊降贵,不大情愿的跟了出来。

    楚容站在最前方,从慕容旻出现的那一刻,就忍不住打量他。

    慕容旻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这一身温润柔和的气质,若不说,恐怕没人看的出来他是如今的西陵王。

    “阿楚。”

    慕容旻看见楚容,展颜一笑,眉目温柔的能掐出水来。两人是多年好友,一个眼神,一个对视,便懂得对方要说什么,似乎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谢玄阴沉的盯着,趁慕容旻靠近时,上前一步,挡住他和楚容,皮笑肉不笑道:“陵王忽然到此,实在让人意外,但来了便是我和楚容的客,不如先进去喝杯茶吧?”

    慕容旻脸上方才的笑意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面无表情的盯着谢玄,不知这人今日搞的是哪出。

    楚容也有些意外,低声道:“你做什么?”

    “迎客啊。”谢玄依旧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客人来了,我们哪有不招待的道理?”

    他这番话说的好像他和楚容才是一家人,而慕容旻只是个忽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慕容旻不傻,自然听得出谢玄的意思。他微微一笑,对楚容道:“无事,我们进去说吧。”

    楚容点了点头。

    众人入座后,谢玄忽而当着众人的面,伸出拿开楚容面前的茶:“别喝这个,你本来就睡不好,喝了这茶容易失眠。我替你喝吧。”

    说着,自己抿了一口。

    楚容像习惯了一般,懒的管,便随他去了。慕容旻见状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头。

    谢玄慢条斯理的喝了几口,放下茶盏,对慕容旻微微一笑:“说起来还没恭喜你做了西陵王,给你道声喜。对了,纳妃了吗?”

    此言一出,整个营帐都安静下来。

    连裴弄都听出谢玄话里话外的不善,明摆着找茬,当即不爽道:“我说你”

    慕容旻伸手制止了裴弄,对谢玄道:“多谢关心,不过前几日收到了新燕王的贺函,道喜就不用了。”

    谢玄脸色僵了一下,阴阳怪气的哼笑了一声。

    裴弄心中偷笑,才想起正事:“慕容公子,可是来帮我们打齐军的?”

    慕容旻点了点头,他温柔的看着楚容,道:“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

    裴弄一阵激动:“那太好了,有西陵军的加入,我们岂不是赢定了?”

    谢玄勾起唇角: “那我和楚容可要好好谢谢陵王,待陵王大婚之时,定会备上一份厚礼。”

    在座的燕军将领都是跟了谢玄许久的老人了,对他的性子和语气再熟悉不过,一下便能听出这其中的敌意和挑衅。虽说之前慕容旻和他们主子有过过节,可眼下人家毕竟是来帮忙的,谢玄哪能一直这么说话?

    慕容旻似乎也有些恼了,语气不如方才和善:“谢公子不用客气,阿楚是我的好友,依我们多年的情分,用不着还不还这些客套的话。”

    谢玄眯起眼睛,正要反击,却见楚容不悦的盯着自己,眸中隐含责怪。

    谢玄当场熄火,像个老实人一样把话咽了下去,期间也没再说过一句话。

    当晚,楚容在营中为慕容旻和西陵军设宴,好好热闹了一番。

    两人许久没见,心中都有很多话想说,可惜宴会上人多眼杂,没能好好叙叙。因此第二日,楚容又特意邀慕容旻来帐中用午膳。

    他特意吩咐伙房做了几道慕容旻爱吃的菜,温了两壶清酒,慕容旻看着满桌佳肴,心中很是感动。

    楚容恐怕是唯一一个记得他爱吃什么的人,同样也是唯一一个在他年少落魄时给予他关怀的人。

    那时他不敢表明自己的心迹,想着能陪在楚容身边便好。可是他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回去的一天,更没想到自己这一走,再见时已是物是人非。

    其中最令他痛心的无疑是谢玄对楚容所作的一切。

    想到谢玄,慕容旻不自觉捏紧了酒杯:“阿楚,你怎么会和谢玄在一起?”

    楚容沉默了一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慕容旻听到谢玄拿裴弄要挟之时,忍不住变了脸色:“谢玄当真可恶!”

    “别说我了。”

    楚容不欲和他讨论这个,他有更重要的事问慕容旻。自从得知慕容旻继位,他便有些忧心。

    平心而论,慕容旻性子温和,鲜少和人红脸,连话都不会说重半分,怎么看都不适合做一个杀伐果断,冷酷无情的帝王,更何况朝堂之上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慕容旻并非重利之人,他难道会喜欢这样整日在算计和谋划中度过的生活?

    “你是真的想做这个皇帝吗?”楚容看着他道。

    慕容旻一愣,笑道:“普天之下,谁不想做上那个最高的位置呢?”

    “也包括你吗?”楚容轻声道。

    慕容旻愣了一下,苦笑道:“阿楚,我别无选择。”

    楚容眼睫一颤,半晌才回了句好。他将酒杯推到慕容旻面前: “尝尝这梨花酒吧。”

    慕容旻眼前一亮,喃喃道:“不知和记忆中的味道是否一样”

    他喝了一大口,满齿梨花清甜,让他一下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春日。

    “一样吗?”楚容微笑问道。

    慕容旻看着他的面庞,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他刚要张口,侍卫忽然掀开帐帘,道:“殿下,燕王有要事要和你商议,正在帐外等候。”

    “不见。”楚容淡声道。

    “是。”

    慕容旻:“谢玄?他要商议什么事?”

    楚容不好说他是没事找事,只道:“不清楚。”

    过了一会,侍卫又匆匆来报,道:“殿下,燕将军在帐外求见。”

    楚容本以为又是谢玄,正要说不见,一听是燕雪深,犹豫了一下。

    慕容旻道:“我没事,你快去快回,别是什么要紧事。”

    楚容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奇怪的是,燕雪深面色僵硬,说了一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就像完成任务似的匆匆离开了。

    楚容回到位置不到半刻,侍卫又进来道:“殿下,李副将在外求见。”

    楚容只好又接见了李副将,李副将说话眼神乱转,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待人走后,什么马将军王副将郑参谋,五花八门的斗来了。一顿饭没吃上几口,楚容来回见了好几个人。

    都到这种份上了,楚容岂能猜不出来是谁指示他们过来的?

    “你去告诉燕王,再派人过来捣乱就直接赶出去。”

    侍卫:“是。”

    此后,果真没什么人再来求见。

    慕容旻略微讥讽道:“没想到谢玄也会玩这种无聊的把戏。”

    楚容不置可否。

    另一边,谢玄收到楚容传的话,生怕惹他生气,不敢再让人过去。但他又担忧两人独处,慕容旻趁机对楚容做些什么,便在帐外鬼鬼祟祟的乱转悠。

    这副捉奸似的派头,来来往往的巡逻兵都看在眼里。

    不出半日,燕王在楚容帐外听墙角传遍了整个军营,几个老将军没想到他们陛下竟然大庭广众之下听人墙角,深觉老脸都被丢光了。

    慕容旻出来时,便见谢玄站在帐外,一脸不虞的看着自己。

    “何必站在这里?怎么不进去?”

    谢玄听出他的嘲讽,不善道:“你们都说了什么?”

    “这是我和阿楚的私事,不便告诉外人。你若真想知道,就进去问问阿楚,如果他愿意让你进去的话。”

    说罢,慕容旻就要拂袖离开。

    “外人?”谢玄冷笑一声,直接撕破脸道,“你才是那个外人!以为自己做了陵王,就能将楚容抢走了?我告诉你,楚容是我的人,你给我离他远一点。”

    慕容旻脚步一顿,看着此人大言不惭的模样,强忍怒气:“可笑之极,明明是你强人所难,逼迫阿楚,他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你放屁。”

    “谢玄,从前你贵为燕王,把他困在你身边整整三年。如今你失去了这个身份,我很好奇,你要怎么留住他?若楚容要离开,你真的还能困住他?”

    谢玄的脸唰一下白了,咬牙道:“你管不着。”

    慕容旻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几年前,我说过若我做上那个位置,定会封你一份大礼。如今我也算得偿所愿,说来还要多谢你当时的‘提点’。”

    慕容旻眸色一冷,继续道:“我一定不负你的期望,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把楚容从你身边抢走的。”

    谢玄怒火中烧,拳头握的咯吱作响。他死死盯着慕容旻的背影,目光冷如寒冰。

    那日谢玄在帐外听墙角被全军看见的事,自然也传到了楚容耳中,他气的两天没理谢玄。

    如今军中正是紧锣密鼓的备战,慕容旻的到来,无疑于让众人如虎添翼。他们商讨着最后围剿齐军,进攻明齐的计划,准备开展最后的决战。

    这日众人议事完,纷纷散去。

    谢玄特意在楚容回去的路上等着。

    裴弄一出来就看见这副情形,幸灾乐祸的对慕容旻道:“有好戏看了。”

    慕容旻一头雾水。

    楚容一出现,谢玄立马迎了上去,此时正值正午,军中人来人往,前几日谢玄听墙角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又特意守在这等楚容,不少人都偷偷往这边瞟。

    楚容脸色铁青,直接绕开了他。

    见慕容旻一脸狐疑道,裴弄道:“你看不出来吗?殿下生谢玄的气呢。”

    “生气?”

    慕容旻眸中涌现些许复杂,他在楚宫十年,从未见过楚容生过谁的气。或者说,楚容生了谁的气也不会表现出来。

    “为何?”

    裴弄道:“前两日他在殿下帐外听你们两说话,不是闹得全军营都知道了?要我说他就是活该。”

    慕容旻硬挤出一丝微笑,没再说话。他抬眼看向两人的方向。

    谢玄直接挡着楚容面前,他知道楚容脸皮薄,故意在这站着,若楚容不原谅他,他就不让楚容走。

    “你让开。”

    注意到有人往这边看,楚容额角青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