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月镇定地止住脚步,还未回头,就被人按住了肩膀。
来人慢慢从月月身后走出,身着白袍,头戴白巾,正是之前领着一群人下了竹船,返回山谷的那位女子。
“你可知你的破绽在哪里吗?”白衣女子问道。
月月没有吱声,她对眼下的情况了解甚少,直觉告诉她,沉默比说话更好。
白衣女子也不指望她回答,只道:“无忆把你们送进来,定是什么都没有交待,你又如何能得知被你选中假扮的这人,向来是闭门不出的,这次随我一同外出才是意外呢?”
“姑娘想将我怎样?”月月望着白衣女子,镇定自若道。
虽然白衣女子说得含糊,但月月已猜出,她就是暗中助他们来到这里那个人,她口中的“无忆”,应该就是柳无眉。
白衣女子道:“不怎样。这里你既转了一圈,也是时候离开了。”
“那姑娘怎么办?”月月问道。
这人既然和叛逃出去的柳无眉还有联系,对石观音应该就不是全然忠心,说不定可以拉拢过来。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白衣女子冷声道,“你再废话下去,等师父回来,我们正好一起去死。”
“师父回来了!”一个紫衣少女欢快地跑来,看到此情此景,站在长廊尽头瞪着白衣女子,“曲无容,你拉着八妹做什么,还不一起去迎接师父?”
曲无容按在月月肩上的手立刻下滑,握住她的手腕,与紫衣少女对视:“四妹,八妹和我一起去。”
紫衣少女上前握住月月另一只手,问道:“八妹,你是跟这个丑丫头一道,还是和我一起?”
月月可不敢出声,她又不知道“八妹”的声音以及说话习惯。想起曲无容刚才说过,她假扮的这位“八妹”向来闭门不出,估计是个内向性格,便朝曲无容望了一眼,接着悄悄低下头。
“你行!”紫衣少女甩开月月的手,大步离开,“你以后再哭鼻子可别来找我!”
紫衣少女先行一步,月月和曲无容也不敢耽搁,跟在她后面一起去了山谷最外侧迎接石观音归来。
一道修长的人影似轻烟般飘来,她身上纯白的薄纱衣随风舞动,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轻纱蒙面,遮不住她无双的容姿,绝代的风仪。
她站在何处,那里便无需修饰,定格便是一幅举世无双的仕女图。
“恭迎师父回谷!”百灵般清脆的女声响遍山谷。
“无容,你领他去客房休息。”石观音一扫眼将迎接她的所有人看了个遍,最后点了曲无容的名字。
“是。”曲无容低头应下,抬步走向站在石观音身后的男子。
在石观音令人难以言喻的威压下,月月微微抬眼望去,没成想这个即将被领去客房的男子竟是个熟人。
楚留香!
月月完全想不到自己会在这里和这个人相遇。
他不是离开沙漠准备回家了吗?
月月记得临别前,楚留香亲口对她这样说过。
石观音发话的瞬间,出来迎她的人都忍不住看向这位新来的客人。但在她清清淡淡却充满压迫的视线下,所有人都缩着脖子收回视线。
月月成功地将自己露出的异常掩饰在与众人无二的反应中,暗自庆幸自己探索山谷的时候,石观音不在谷中。
*
石观音走了,被曲无容唤作“四妹”的紫衣少女停在月月面前,嘲讽道:“你巴结那丑丫头有什么用?师父一回来,她头也不回地扔下你走了。”
月月不说话,低着头没有理她。
紫衣少女等了一会儿,见月月仍然不动,气得跺了跺脚,转身跑开。
见身边终于没了人,月月总算能小小松口气。她现在可以确定,她假扮的这位“八妹”真的是内向至极,寻常怕是连眼皮都不愿多抬、一句话都不肯多说。对她这个假冒者来说,这消息真是再好不过。
*
“姐姐,你没事吧?”等月月从外面回来,也去迎接了石观音,但并没有与月月碰面的司徒静忙上前关心她的情况。
“我没事。”月月拉着司徒静的手,向她传递自己一切安好的讯息。
想起被曲无容带走的楚留香,月月头疼地按了按额角:“被石观音带回来的那个人是楚留香,你们注意到了吗?”
“这世上就没有石观音得不到的男人,”司徒新对楚留香被石观音带回来这件事没有丝毫意外,“她想要的男人,便是隔着千山万水,她都会想办法将其弄到手。何况楚留香这个主动跑到沙漠里来的人。”
“爹爹你不要这样说,楚留香会出现在沙漠,也是为了帮我们。”司徒静看得很明白。
“系统,楚留香被石观音捉到会怎样?”把楚留香从船上拐到汉中,又从汉中拐到兰州的月月颇为愧疚地询问系统。
[80%的概率会失身吧。]系统根据江湖传言的石观音作风分析。
“失身!”月月没想到进度竟如此快地跨越到少儿不宜的地步。
“我得出去探探情况。”为了避免事情朝着锁文的方向发展,月月决定顶着“八妹”的身份再次出门。
司徒新不赞同道:“上次你能安然无恙地回来已经是侥幸。石观音一向恶毒、残忍,如今她人已在谷中,你若被她发现,定会生不如死。”
月月道:“可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楚留香落入石观音手中,却什么都不做。”
“楚留香的真气已被石观音封锁,和不会武功的普通人没有区别。你便是见着他了又能怎样?”司徒新点出事实。
“我只是想去探探情况,”月月保证道,“看守楚留香的那个人是柳无眉的内应,放我进去和他说几句话还是可以的。”
司徒新的态度松动了一些:“你执意如此我便不拦你了,注意小心再小心。”
*
“你来这里做什么?”客房外立着一个如雕塑般站立的曲无容。
月月一走近,她一眼便认出此“八妹”非彼八妹。
“我想见一见里面的人。”月月开门见山道。
曲无容抬眼望向月月,冷冰冰道:“之前我已经提醒过你,八妹不喜外出。你今日连着出门两次,等有人反应过来看你如何应对。”
应对别人的怀疑这件事排在与楚留香见面之后,月月很确定两件事的优先级:“里面那个人我认识,我必须见他一面。”
曲无容与她目光对峙,最终错开视线:“给你一盏茶时间,不能再多。”
“多谢!”月月立刻道谢,赶紧从曲无容身边钻过去,进入客房。
装饰华美的客房中有一张看起来就十分舒适柔软的大床,一位样貌英俊的男子沉睡于此,像是等待公主吻醒的王子。
月月走近躺在床上的楚留香,拔下插在发间的发簪,发簪的尖端悬空于楚留香的人中还未向下用力,这人就突然睁开了双眼。
“你没昏迷?”有被楚留香小小吓住的月月收回发簪,默默插回发髻。
月月没有掩饰自己的声线,楚留香一听便知来人是谁。
“你怎么还没离开这里?”他清楚地知道,石观音归来,意味着月月三人安全离开的可能性断崖式下跌。
月月无奈道:“还没来及走,她就回来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见楚留香还有话要问,月月赶紧打断他,问出自己此来最关心的问题:“我记得你曾说过,你的鼻子就是个装饰,这是真的,还是玩笑?”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楚留香疏懒地躺在床上,没有丝毫要起来的意思。
“是的话,就说明你没中迷药,刚刚的昏迷也是假的。”刚入谷时闻到的那股甜腻的花香长期在山谷中弥漫,唯有谷中之人才有解药。月月他们没中迷药,是因为柳无眉提前为他们准备了解药。
楚留香笑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
他现在回想起自己之前的经历,也忍不住流下冷汗。
若是这次被石观音带回来的仅他一人,他根本不可能意识到空气中弥漫着迷药,更别谈模仿别人装晕了。这只会暴露他的一张底牌。
楚留香鼻窦生来便有问题,自幼呼吸不畅。他的师父特意寻来一种极为特别的内功修炼方法让他修习。待他学成之后,全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可以用来呼吸,鼻子自然就成了装饰。
当然,长在楚留香五官正中的装饰品,自是极为标致的。
“你冒险过来,不会就是为了和我确认这件事的吧?”楚留香问。
月月会知道楚留香的这一隐秘,是因为她和他第一次分别时丢给他的那瓶郁金香香露。
这人因为鼻子无法呼吸,闻不出来香露的味道,在确定月月送给他的不是毒药后,就没把那个瓷瓶放在心上了。
后来月月通过苏三姐给他送信,他收信时还疑惑月月怎么辗转通过苏蓉蓉找到他的。经苏蓉蓉提醒,他才想起月月曾送过他一个白瓷瓶。
苏蓉蓉取来白瓷瓶,熟悉的郁金香香气随着瓶塞与瓶盖分离溢散,月月和苏三姐的关系不言自明,原来她早已将提示送入他手中。
“没时间和你废话,”石观音突然回来,月月现在想要离开山谷都不可能,更别说带上被石观音相中的楚留香了,“任慈帮主的夫人你见过吧?”
楚留香点头。
“她当年是江湖上有名的用毒高手。她和石观音有旧仇,潜心多年专门为其研制了一种毒药,接触过这种药的人使用的内力越多,老得便越快。你应该知道一个人变老不仅是容貌的变化吧?”月月问道。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脸:“你是想让我诱她动手?要知人的武功并不会因为变老而丢失。何况我对自己现在的模样挺满意的,别到最后我变成一个鸡皮鹤发的糟老头子了。”
月月认真看了看楚留香的脸,剑眉斜飞入鬓,双眸自带星辰,高挺的鼻梁下一双薄而上翘的唇,无一不说明这是帅哥。
好吧,这样的帅哥要是突然老了,确实是这个世界的遗憾。
“我们来到这里,本就没指望靠此毒能杀了石观音。只打算躲到她再次出门时趁机离开,谁能想到你会突然落到她手里?”楚留香的遭遇,是真的在月月意料之外。
不忍帅哥的芳华突然逝去,月月好心给了提示:“毒我已下在石观音的宝贝镜子上了,你可千万不要去碰。人一旦老了,身体的机能和反应速度都会下降,希望你能把握住机会。”
楚留香对此却有疑虑:“万一她没碰那面镜子该如何?”
“所以我又在屋里点了具有同种效用的香,”月月说出自己的后手,“这香是我自己做的,估计没有任夫人亲手做的药效果好。你最好祈祷石观音摸了镜子。”
月月在楚留香没反应过来之前按了一下他那纯当摆设的鼻子:“这香无色无臭,人一进屋便会吸入,你该庆幸你的鼻子没用。”
毕竟她点香的时候可没料到楚留香被石观音逮回来。
鼻子被按的楚留香无奈摇头:“你用的这些东西都没有切实实践过,如果对石观音都没有效果我该如何?”
月月两手一摊:“那就请楚香帅自己努力保住清白喽。”
“我是为了谁才来到沙漠的?”
“某人不是说第二天就离开兰州城的吗?”
*
和楚留香对接完的月月心情很好地走出客房,刚关上门,就听守门的曲无容道:“幸好你没有天真地想把他带走。”
“不然呢?”
“不然,我就立刻要了你的命。”曲无容道。语气淡漠得如同在谈论杀一只小虫。
月月沉默。
她脑子又没坏,自家人清楚自家事,她的身体约莫是因为曾经断气过,经脉滞涩,武功能练到如今这个地步,已是她的极限了。虽然曲无容和她年纪相仿,但一看人家在这里的领头地位,就知她深得石观音看重,本身的资质绝对顶尖好吗?
何况楚留香的安危哪有司徒静重要?
他是被石观音“请”进来的客人,若是真得了她的喜欢,说不定能在这个山谷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他们三个人是偷渡进来的,单凭武功,仅司徒新还有一线希望逃出去。
她连自己都顾不过来,如何再去操心别人?
月月专门跑这一趟,一是为了确定楚留香安危,二是希望他与自己打配合。
“你们的脑子最好清醒些,”曲无容背对客房的门,眼睛透过遮眼的白纱望向远处,“别拖着我一起死。”
“这是自然,”月月正色道,“曲姑娘愿意出手相助,我们已是感激不尽!”
“那你还不赶快回去!”曲无容叱道,“你就不该顶着这张脸出门。”
月月向曲无容抱拳,道了声多谢后,便转身离去。
*
“八妹,”月月还未回到石屋,便被之前遇见的紫衣少女叫住,“你且等等。”
月月乖乖站住,接着就被人拉着手仔细将全身看了一遍。
“真是奇怪,今日怎么总在外面瞧见你?”紫衣少女疑惑道。显然曲无容提醒得对,月月假扮的这名女子平时真的不喜出门。
“四姐,有事吗?”月月轻声问道。声音几不可闻,令人难以察觉音色是否发生变化。
很幸运,紫衣少女并未发现八妹其实换了人,她清清嗓子道:“让无语把客人带来见我。”
这语气和咬字不能说与石观音的一模一样,但也差不了多少。
“师父有令,让你把那个丑丫头看管的客人领过去。”紫衣少女向月月解释道。
她拉着月月的手,带着她走了一遍她刚走过的路:“你这般不爱出门,怕是连客房在哪都不知道。这次我带你过去,你可得记着我对你的好,不许再和曲无容那个丑丫头接触了。”
月月没有回答。
无语人如其名,一点都不喜欢说话,月月这反应非常符合人设,完全没引起紫衣少女的怀疑。
*
曲无容也没有料到,目送月月离开不久,她又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旁边还跟着一个和自己向来不对付的紫衣少女。
“喂,丑丫头!师父命八妹带客人过去,你还不赶紧让开!”紫衣少女不客气地说。
“信物。”曲无容没有动作,只吐出两个字。
紫衣少女闻言眉头一皱,但她知道曲无容向来一板一眼,并没有在这件事上和她争执,只是不耐烦地从怀里取出一块似金似玉、非金非玉的牌子,将其扔向她:“给你。”
曲无容接住牌子,仔细检查一番,将牌子递给月月:“收好,等会拿给师父复命。”
见曲无容让了位置,紫衣少女拉着月月便准备往里闯。
曲无容手臂一抬,拦住紫衣少女的去路:“师父的命令是让无语领他过去,不是你。”
“你!”紫衣少女怒视曲无容,曲无容却不为所动。
“八妹,你好好完成师父给的任务。”紫衣少女咬牙说完,甩袖离开。
“我……”月月见曲无容的头扭过来,不自觉带了些许理亏。
“师父有命,你还在耽搁什么?”曲无容公事公办道,好像眼前的人不是月月,而是真正的无语。
“?”
进入客房,楚留香看到离开的月月再次折回,因为曲无容站在她身后,他不好出声相询,只能用眼神示意。
“楚公子,我们师父有请。”月月硬着头皮道。
“石夫人相邀是在下的荣幸,只是我现在浑身无力,怕是难以前往。”楚留香的脸上露出一抹苦涩。
看完他整场表演的曲无容揭露现实:“一个时辰已过,药效已失,你已可以自如行走。”
“但……”
“无语,你带他过去。”曲无容懒得与楚留香纠缠,直接把难题抛给和楚留香相识的月月。
月月无奈上前,低声对楚留香道:“你是跟我走,还是我找人把你抬过去?”
她说话依旧细声细气,和月月本人完全是两个风格,但眼里的杀气说明她还是楚留香认识的那个人。
*
“你不是说要回屋躲着的吗?”楚留香好奇问道。
月月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和楚留香明明是一伙的,如今却要亲手把他这只羊送入石观音口中。
“我还没来及回去,师父便派人传令,命我带你过去见她。”害怕隔墙有耳,月月依旧维持着人设。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你运气真好,选了个受重用的人物。”
月月对此有另外的观点:“无语性格内向,不喜与人接触,让她接触自己感兴趣的男人,石观音比较放心。”
“石观音感兴趣的男人”忍不住又摸了摸鼻子:“这种称号我着实没什么兴趣。”
和石观音有点什么,岂不是直接比无花、南宫灵长了一辈?楚留香对这种涨辈分的方式敬谢不敏。
*
为了避免惹人怀疑,月月与楚留香仅交谈了几句便不再言语。
因为月月之前探过石观音住处,这次领着楚留香前去没有走任何弯路,顺顺利利地来到石观音居住的石屋,就好像真是个常年生活在这里的女子。
轻轻敲三下房门,月月恭敬地对里面人道:“师父,楚公子来了。”
“把牌子留下,你且退去。”石观音命令道。
月月按照曲无容之前的提示,将牌子放入门边的机关盒内,待机关盒关闭,便躬身退去。
此时,门口只剩下楚留香一人。
“楚香帅既然来了,为何还不入内,是等着妾身的邀请吗?”屋内传来石观音的声音,轻轻柔柔,细品却缠绕着丝丝缕缕的魅惑。
“未经夫人同意,楚某岂能私自踏足夫人闺房?”楚留香温声道。
“那我现在邀请你了,你还不进来?”石观音慵懒的声音隔着门传入楚留香耳中。
楚留香站在门口踌躇,得了石观音的一声“嗯?”
这一语气词辗转数种音调最终传入楚留香耳中,像一根纤细柔嫩的手指抚着他的耳轮挑弄,酥酥麻麻,勾人夺魄。
楚留香揉了揉耳朵,坦言道:“楚某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想不到‘流氓中的佳公子’1在女子闺房前还会犹豫,”石观音笑道,“香帅千里迢迢来了沙漠,不见我一面,难道不会觉得遗憾吗?”
“夫人芳名远播,楚某只听夫人之名便寤寐思服,辗转反侧2,此来若是未曾得见,确实是此生之憾。”楚留香道。
“那你怎么还不进来?”石观音问道。
房门应声而开,一条白色纱绸倏地从屋内窜出,缠住楚留香的劲腰直接将他带入房中。
楚留香刚一入内,房门随之关闭,缠在他腰间的纱绸轻飘飘地落回床上。
石观音倚在床中央,右手托腮,一双美眸凝睇着来客,长且宽的白纱绸正覆在她的身上,朦朦胧胧地透出她姣好的身体。
屋顶镶嵌的夜明珠熠熠生辉,石观音伸出莹润修长的手指,对着楚留香轻轻一勾,水润的指尖闪烁着光芒。
楚留香故作不解,目光扫遍全屋后,在靠近门边的椅子上缓缓坐下,用欣赏的眼光看着眼前的美人横陈图,最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石观音微笑道:“香帅见了我,为何要叹气?”
她的手指轻抚她娇嫩的脸颊,问道:“是妾身不够美吗?”
石观音虽然说了一个问句,但是她那双璀璨星眸中却透着笃定,笃定她就是这世间最美的女子,无人可以提出质疑。
“夫人的确是我平生所见容颜最美的女子,”楚留香承认这一点,“未见夫人,岂敢定论人之美丑?”
石观音嫣然一笑:“妾身早就听闻香帅能言善语,什么话从你口中说出,都比旁人说得有意思。今日亲耳听了才知,你这张嘴不仅有趣,还甜得很。从前未有机会听闻,实在是妾身的一大憾事。”
她的手掌轻拍身下柔软的床铺,看向楚留香,迷蒙的双眼回忆前情:“马连河畔初相遇,一见楚郎魂已失。难得我们心意相通,我去寻你时,你也向我奔赴而来。你到了此处,难道不知我为何邀你前来?”
楚留香揉了揉鼻子,只得道:“知道。”
“那你为何还在那里坐着不动?”石观音问道,“莫非椅子比床还要舒适?”
楚留香缓缓起身,如闲庭信步,走到床边,将石观音绝美的身姿赏了个遍。
“我美吗?”石观音掀开纱绸,大方地任楚留香欣赏。
她跪坐在床上,抬起手臂,手指在楚留香的脸颊跳跃,细抚他浓且长的剑眉,呢喃道:“可一、可二、不可再三3的道理香帅不懂吗?”
她的唇靠近楚留香的耳轮,试探道:“还是你不行?”
“楚某自然是行的。”楚留香不允许自己在这件事上被人误解。
“那你为何……”石观音不太能理解楚留香言行的不一致,蹙眉沉思道,“还是,你觉得我……老?”
楚留香立在原地不动,淡然道:“英雄白头、美人迟暮4是寻常人逃脱不了的宿命,不过夫人现在已脱离此间。”
石观音嫣然道:“你这般会说话,小嘴究竟有多甜?”
话说着,她便微微仰头,一寸一寸接近楚留香的薄唇。
楚留香猛地退后一步,令她的动作落空。
对上石观音难以置信的目光,楚留香笑道:“夫人是不是觉得我脑子出了问题?”
面对一个绝世大美人投怀送抱他竟然躲开,任谁听说,都会觉得他脑子有病。
尤其,他又不是什么贞洁烈男,他可是风流韵事遍及江湖的楚留香。
怒气仅在石观音脸上出现一瞬便立即消失,她浅笑回应楚留香:“是呀。”
她没有问题,有问题的只会是楚留香。
石观音倚着床靠,夜明珠的光芒散在她的身上,宛如一块美玉:“你究竟在迟疑什么?”
久久,楚留香才道:“我在想,如果我现在扑上去,明日是不是就可以和山谷中的那些奴隶一起扫地了?”
楚留香甫一进入山谷,最先注意到的就是山谷中三三两两扫地的男子,他们的眼中的神采虽已消失,人也已瘦若枯柴,但俊美的容颜和消散到仅剩一分的气度,都在诉说着他们曾经的不凡。
可在这山谷中,没有人在意他们的过往,他们的人生更不存在什么未来。
石观音抬眸望向楚留香,嗔道:“你和他们怎么会一样?”
“等夫人得到我,将我征服,我便和他们没了区别。”楚留香道出显而易见的事实。
“被我征服,不好吗?”石观音展示自己的身姿,“还是香帅没有自信,成为我的男人中最特别的那一个?”
楚留香的脸颊慢慢变红,呼吸也变得急促。
良久,他才缓过神,缓缓后退:“温柔乡,英雄冢5。那些人当初未尝没有那般自信,可他们到最后还不是在日复一日地扫地?美人虽好,我偏爱自由。”
石观音的手指绕着床幔,漫不经心道:“来了这里,顺从我,才有自由可言。”
“但我实在下不了决心。”楚留香叹道。
“什么决心?”石观音问。
“和好友的母亲燕好的决心,”楚留香道,“夫人毫无顾忌,楚某却做不到。”
石观音倏而起身,白皙的双脚踩在地板上,一边缓步走近楚留香,一边笑道:“看来香帅知道的事情着实不少,那我就更不能让你离开了。”
楚留香的视线停留在石观音的腹部,赞叹道:“刚刚夸赞夫人毫无老态乃是楚某诚心之语,您恢复得极好,完全看不出来已是两个二十多岁男子的母亲。但对我而言,您实在太老了,对着一个比我大了几十岁的女人,我着实下不去口。”
石观音的心头一跳,以她的武功,当今武林难有一人伤得了她,但楚留香的话却如同一把利刃直插她的心口。
怒火瞬间在石观音眼中燃烧,她的外表确实年轻,人到底切实经历过几十载岁月。即便她极力忽略自己的年龄,过去的时光也无法抹去。老这个字,已成为横在她心中的一根刺,只要触及,便觉得疼痛无比。
楚留香的视线又一次落在她的腹部,嘲讽道:“这里就是孕育无花和南宫灵的地方吧?如今无花都能祸害别的女子了,他的母亲居然还能对他的同龄人下口。”
“楚留香,你是真的活够了!”石观音一字一顿道。
楚留香尤嫌不够,继续道:“不错,我宁可现在去死,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看着你这具至少五六十年的身体,我恶心得快要把在马连河镇喝的酒都要吐出来了。”
楚留香这张嘴,若是真心想讨好人,能说得天花乱坠,让人心中比蜜还甜。若他想伤人,每一句都能戳中对方最痛之处,绝无失手的可能。
石观音被楚留香气得呼吸急促,胸口一起一伏,也难消心中怒火。
“你找死!”石观音咬牙道。
刹那间,她已闪身来到楚留香身前,双手同时出招,招招攻其死穴。
楚留香自问轻功不凡,面对石观音天罗地网般的掌风也寻不出可以逃脱的缝隙。
余光看向身边天青色的布幔,楚留香心道:“司徒月,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在石观音的手掌即将触及他胸口的瞬间,楚留香果断扯下早已被他握在手中的布幔。
只听“嘶啦”一声,布幔应声而裂,露出一面硕大且华美无比的镜子。
石观音与镜中人隔着镜面遥遥相望,手中的杀招不自觉停止。
她痴迷地望着镜中的女子,一步步走近,手指轻轻触碰镜中人的面颊,似对情人低喃:“是我没有分寸,惊扰了你休息。”
镜中人温柔一笑,像是在说:“没有关系,这本不是你的过错。”
石观音转过头,怒视罪魁祸首。
半截天青色布幔被楚留香抛向石观音,他假装没有察觉到她的异常,解释道:“不论如何,你总该裹个布在身上。我便是死,也不想江湖上流传楚留香是死在一个五六十岁的裸|女手上。”
布幔早在飞向石观音的刹那被她的怒气震成碎片,楚留香的双掌紧随其后,连攻石观音五招。
石观音背抵镜面,似有情人在背后供她无尽动力,从容反击,待楚留香攻出二十招后,她已还了三十招。
楚留香无力接招,脚尖点地迅速向门口退去。
石观音疑他要逃,嘲讽道:“我这房门设有机关,岂是你想走便能走的?”
她慢慢走向楚留香,像在看一只疲惫的困兽:“你方才从了我不好吗,为何要这般费尽心力地找死?”
她缓缓抬起手,最后的杀招已酝酿完毕:“真是遗憾,你这健壮有力的身躯我还未曾享受,就要消散在天地之间了。”
就在这一刻,楚留香的身体突然向后一仰,石观音的掌风擦着他的腰部而过。
楚留香的手掌朝着石观音的肩膀轻轻一推,石观音的身体随之偏移,正好对上镜中人的双眸。
“啊!”对视的瞬间,石观音忽然发出一声尖叫。